早安吻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1860年。
他坐在王座上,不急不缓地摇着折扇。他听见铃儿铛铛地响,从远处飘过来,于是他闭上眼。他看见大漠深处有人朝他招手,他伸手去碰,然后场景突变。
早已忘记的美人和江山。
早已沦陷的城池和旌旗。
他坐在那儿看着。
看着秦岭云横,看着汉关不复。
明月依旧在。
他太累了,他早已老去。
于是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江南。
他最偏爱的长江南岸。
棠梨蕊初发,轻轻盈盈的一点黄。
然后有雨。
金陵烟雨。
田田荷叶里他一叶扁舟荡进远山,以为可以逃。
以为能走得很远。
然而不知是谁描出一点星火。
就像夕阳终于沉进了某一片海域。
把他的眼底焚成空城。
他不知道是终于醒来,还是又跌进了一场万劫不复。
火烧得很漂亮。
他在地上细数着在火光里葬送的大好风光。
万寿山。清漪园。
还有其他他数不过来的湖光山色。
每写下一个名字,都好像割骨。
字字皆伤。
无一不耗他千年心血。
可是它们就像这黄土一样被风沙吹走。
他听见哭声一片。
他以为自己足够应对。
可是他终于发现。
他身处的灯火阑珊不过是浸透了月光的一片冰凉。
从开始就注定的荒凉。
“Arthur·Kirkland.”
他缓缓地,缓缓地,如同念诵一个咒语般地读出恶魔的名字。
被轻轻地湮没在风的喧嚣中,像极了嘲弄。
他定定地看着火焰里笑得轻狂的人。
不,不是笑。
那人金色的发在烈火里愈加耀眼,干净的侧脸,明明没有翘起嘴角却像在笑,还有一见就无法忘记的眼睛。
他的确是永生都不能忘记。
那双反射了日月耀芒的发着光的眼睛。森林一样深邃的碧色。
美得倾城,美得心碎。
那人没有在笑。
可是让人觉得危险。
他知道自己必须远离可他不想拒绝,太过明媚的诱惑。
如饮鸩酒,见血封喉。
因为那个人的眼睛里明确写着不准退后,因为那个人在火光里挑衅似的伸出手邀请。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人整个人都没在胭脂色中,火浪将他的衣袂掀起一角,然而他染了胭红的指尖丝毫没有退却,反而泛着浅浅的光,像在施着什么魔法。
他是这个世界的王。
毫无疑问,不允许有疑问。
他迟疑着垂了眼。
究竟是谁?
那个人粉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他太清楚他绝不是他的救赎。
那么你是谁?他轻笑。
也许他天生就是赌徒。
他把这千年押下孤注一掷。
他猛地抬头,“喂,日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