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建安十五年的某个晚上，书童送来一封信，说是东吴鲁肃寄来的，奉上给先生过目。诸葛亮听闻接过了信，拆开略看，轻轻一笑，过了许久，鲁肃的字竟还是那么粗犷，像是他小时候随手胡画的字符。可接着在往下看去，他竟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公瑾患伤寒，重疾缠身，昨日已去。
他看着上面的几个白纸黑字，不过就那么短短几句话，却是那么久远的故人故事。时间仿佛过去几个世纪，他感觉嗓子一涩，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许久，他唤小书童拿来了酒壶，倒上一杯又一杯。恍然间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好像他刚认识他时那般圆润。
今晚月光很好。很适合一场思念。

06
诸葛那日与赵云一同去了东吴，有几个小将士见了他，想操起把刀子就往他身上砍，却被一个壮汉子拦住了。他定睛一看，果然是鲁肃。见鲁肃哭得眼泪汪汪，叹：“果然活不长久。”
鲁肃不说话，默默应了句：“早知如此……我，我就……唉……”然后又嚎啕大哭起来。
赵云一脸茫然，他们在说啥，我不是和先生同一时间见的周瑜吗，怎么我什么都听不懂？
诸葛拍拍鲁肃的肩，又继续往前走，却看见孙权。
孙权终于换了一身白衣，诸葛想，可他没想到看见孙权不再穿黑色时是在周瑜的吊祭上。
那人见了他，不说什么，眼角又青又红，这个颜色十分难以形容。他朝旁边挪了挪位置，将周瑜的墓让了出来。
可他却停在原地不动了。
仿佛时间停滞了。
鲁肃见诸葛此般模样，哭得更凶了。
诸葛听见了，微微有些动容了，他想回头嘲笑那人，说你多逊啊，不就是死了个人吗，至于吗……
至于的。他听见自己在心中说了。
然后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了。
他跪在他墓前，看着那石碑上的“周瑜之墓”，缓缓读着祭文：“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知音，知音。
若我出现在那人更早，会比他更重要吗？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
他像他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眼泪汹涌成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哭声。
之前的小将士也低低地哭了，孙权也哭了，身旁的人都哭了。周瑜之墓差点被水淹死。
当晚诸葛和赵云离去的时候，鲁肃去送他。那个汉子的眼睛红肿了，像个淹水的萝卜。他说：“孔明啊，‘既生瑜，何生亮’公瑾走的时候，让我传出去的。”
“嗯。”他说。尽管鲁肃没有说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了，“你也告诉他，我不需要。”
可是又去哪里告诉呢。
当晚回蜀汉的船上，赵云被诸葛拉在船头吹风喝酒，赵云喝懵了，迷迷糊糊听见自家先生在笑。他想问笑什么呢，但他没有问出口。就算愚笨如他，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周瑜生前胸襟博大，用这一句实在小气家子的话，把诸葛亮推向世界顶端，为的不就是让他出名嘛。
赵云的确聪明了一回，但只聪明了一半。
诸葛笑的，更多是笑周瑜还记得。
如果能重回那个晚上，诸葛好想告诉他，我想要你快乐。
第二天早上赵云醒了，见自家先生似乎一夜未睡，黑着眼圈流着眼泪，外袍上的两袖全是湿的，吓得赵云忙问怎么了。
诸葛“哦”了一声，说没什么。
没什么，被月亮闪到了眼睛而已。

07
后来的后来，江山归了谁的怀里，都是后事了。
诸葛死前的那一刻，他也走马观花了一回。
结果他什么也没看到。
只记得月光洒了一地，那个美人儿坐在他身旁，与他喝着冰凉的酒，白红相依，是他最美的梦境。
就只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