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说，那秀才是有什么好的，王爷那么看重他？”
“呵，就是没用，王爷也拿着他，像丞相示威。他得不到的人，在自己手里。”
“怪不得，还要派梨烟姑娘守着他。”葛龙摇摇头，表示对这样的事很不理解。
后院厢房，梨烟守在门口
风大了些。梨烟紧了紧身上薄衫。抬首只能望见青色的天，绵延无边，她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怕是要，下雨了啊。
灵煜推开门，看了眼一直守在门外的梨烟。她就这样守在这里，一整晚都没合眼吗？这个女人。他的眼中，有了极为复杂的表情，是恨，是怒，又有着极重的怜悯。
“烟姑娘，可以陪在下出去吗？”
“可是……”她皱了皱眉头，外面全是丞相的人。只等着杀他。
“有烟姑娘陪同，还怕有什么意外？”
“就是有，用我的命偿就是。”梨烟冷笑着道。
陪着他走出门。
“你带这个包袱干什么？里面是什么？”
“放心，不是火药！”他爽朗的笑笑，“等等，你这样是什么打扮？”
梨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穿了很久的黑色夜行服。她带着幕篱。整张脸被遮住：“我在你身后，保护你。”
“穿成这样，更惹人注意。”灵煜扯下她的幕篱。推着她回房里换衣。“咱们两个办成夫妻，丞相的人认不出来。”她没有反驳，收拾好，随着他出门。
是夜。天空中凝聚着厚厚的阴云。
灵煜要喝酒要喝酒，梨烟带着他到远离王府的酒馆喝酒。
老板娘笑着接待，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呢。
“你喜欢喝酒？”
她点头不语。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夜里寒冷，心里悲凉，只有酒才能温暖一二。”她又是冷笑着，淡淡道。
他的瞳孔缩了缩，却再不敢去看她。似乎多看一眼，也会被那孤单感染。
两人自酌自饮许久。灵煜起身。“去做该做的事吧。”
夜晚的小溪，无声的流淌着，天边下着小雨，在湖面上点起一圈圈涟漪。
“啧，怎么下雨了。”灵煜皱着眉，将蓝中的东西小心翼翼拿出来，竟是许多莲花灯。“快，把灯放了。”
本是寂寥深幽的黑夜，河边燃起了一盏盏莲花灯。灯光在风雨中摇摆，就像乱世中的人，微小，渺茫。就是拥有强大力量，也无法狠狠击杀这个乱世。
“莲花灯，你要祭奠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今日。是她的祭日。”
梨烟静静地望着河面，她没发现，身旁的男子又用复杂眼神望着她，这次，更多的是恨。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扰夜的宁静。梨烟回头，四周竟全都是黑衣人。可恶！看花灯太认真了，完全没注意。
梨烟将他护在身后。拔出刀，向最近的黑衣人砍去。
“别伤他们性命！”
“等着他们来杀你吗？”梨烟受不了这份假慈悲。
她只能挥刀，毫无感情的收割这些生命。
面前的黑衣人一排排倒下去，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她的刀裹上一层鲜血。血滴在头发上。流进眼睛里。入眼的，都是血色。
她竟然有些，招架不住，却看到，身后的书生，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挡在面前：“不要过来！”
一个黑衣人，已挥刀向他砍去，梨烟将他推开，冰冷的的刀锋划过她的背脊。鲜血四溅。
她还不能倒下……
梨烟站起身。使出浑身力气，将眼前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鲜血四溅。入目苍凉。
无人再敢上前。黑衣人不甘心退了回去。
梨烟只觉得一阵眩晕，天地都倒了过来，接下来，她靠在一个不算结实的背上，他听到他的脚步声，他焦急的呼喊声。最后，天地又静了下了。
6
“王爷，请赐梨烟一死。”她伤还没好透，却跪在他面前。祈求一死。
“你当真，要我看着你去死？”慕容恪语气淡淡，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哀愁。
无人应答。
沉默很久后，梨烟道：“当初王爷救我回来，梨烟曾许诺王爷，绝不失手，今日梨烟险些让灵公子命丧敌手。此等大罪，只求一死。”
慕容恪不说话，竭力想记起刚救她时说过怎样的话，他却只记得自己在心里说过，此后你在我王府里，再没有一个敢伤害你。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我如何舍得？”
“梨烟是刀，刀钝了。就该换新的。”
他不知怎么回答，一旁的葛龙道：“那秀才没受伤，死罪就免了，但活罪难逃！”
“嗯。”
葛龙好不容易找到报仇的机会，他用尽全力，用皮鞭抽击她的背。啪----只一鞭，便是血珠四溅。葛龙扬起鞭，却突然觉得手里一紧，皮鞭的另一头被灵煜牢牢扯住。
“王爷。你没有心吗？她为你，杀了多少人，毁了她这一生，你忍心打她。”
“臭秀才，是这女人同意的。”葛龙扯回鞭子，却也没有再打下去。
“我替她求情，别再打她。” 他跪下来，一字一句道。
未等他回答，就扶着她向后院走去。
慕容恪呆呆望着。
“为什么要救我？”
……
“为什么”
灵煜松开她：“蠢女人，还要为他死吗？为了慕容恪死？”
“我并不是为了慕容恪在战斗，也不会为了他死。”
“你就是。口是心非。”
“我不幸，活在这个乱世，丞相欺君罔上，独揽大权，天下人人想诛之，我要做的，是除掉他的党羽，杀掉拥护他的人

“逗你呢，我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能斩杀阻碍我的人的刀。”

7
“不好了，梨烟姑娘。”欧阳寻十万火急地跑回来，脸上带着伤。
“怎么了？”
“王爷他。王爷被丞相的人马困在山里，快去救他！”
梨烟冲出去。一旁灵煜跟在后面，“我也要去！”梨烟来不及阻止他，她只能拼命，跑到他身边。
山中路崎岖不平，梨烟有些艰难的找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兵器交碰的声音。她冲上去。挥刀便向丞相的军士砍去！
“是罗刹。快逃。是罗刹。”
“冷静，她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人，拖死她！”
没有人退下，所有人将她团团围住。在兵器嘶吼声中。她只能机械挥着刀，将敌人引到远处，远离王爷的地方。
嗖，不知是谁的暗箭射中他的肩膀，血溅在梨花上，诡异刺目。
她跪在地上，拔出带着血丝的箭。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声。
碰-----一个黑衣人劈刀。她抬手挡住，但背后的旧伤让她使不出力。刀被击脱手。她等着属于她的宿命，这样也好，来生可千万不要再成为杀手啊。
“小心！”一声怒吼传来，灵煜抱着她，滚下山坡。
又是他，又是他，救了自己。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我再也不准，你杀人了。”
“不可能的，不杀人就会被杀。”
“胡说。你为什么杀人？”
“我十岁的时候，和父母走商道，遇见了土匪，爹娘全被他们杀了，我杀了那个土匪，才活了下来。王爷遇到杀人的我，他把我带到府里。教我武功，从此后，我就是他的杀手。”
“不要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了。”
“呵”梨烟自嘲的笑笑。
“躲在我身后，我来保护你！”
“什么！”
“做我的妻子，我来保护你！”
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坚定说“做我的妻子。”
梨烟有许多年没哭过，可如今，她伏在灵煜的肩上，哭的像个孩子。撕心裂肺！
8
“把她嫁给我，”灵煜抱着昏过去的梨烟。对慕容恪说道
“你敢娶？她可是刀。”
“是刀又如何？”
“对啊，是刀又如何。是刀，也需要一个刀鞘啊。保护她的刀鞘。”
他抱着她离开，他望着远去的她。想起多年前，她刚进府的事。
“王爷，你带我回来做什么？”
“你这么美，做我媳妇好不好。”
“不……”
“逗你呢，我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能斩杀阻碍我的人的刀。”
“那我杀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嗯”
……
“我高兴，吗？”我高兴吗，梨烟嫁人我高兴吗？

她出嫁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紫蓝色闪电划破云层。带来一闪一闪的白光。
从此后。我就是你的刀鞘，躲在我身后。他揭开盖头，淡淡说道。
没有喝交杯酒，他捏住她的下巴，死死盯着她，要把她看透，看穿，他想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心。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荥阳曾有个穷秀才，他有一个极是贤惠的妻子，妻子怀上儿子，一天，妻子去集市买鱼，碰到什么王爷出巡。她有身孕，躲闪不及，被王爷的侍女推倒在地，孩子没了，她也因为没了孩子抑郁而死，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个女魔头，害成这般模样。”
一把钢刀直插入梨烟的心脏，他冷冷地道：“我怎么可能，会娶你这样的女魔头？”
梨烟没做什么，似乎已经耗尽，平身所有气力，她缓缓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的，从她去荥阳，接到他的那刻，他就知道了。
嘭，灵煜瘫坐在地上，突然哭了起来，为什么，没有先遇到你？如果杀死我妻子的不是你就好了。
梨烟最后看着他，流下了眼泪，能在最后看到他这般模样，上天对我也不薄呢。
她躺在宽敞明亮的喜房里，永远睡了过去。
慕容恪赶到时，尸体变得冰冷，灵煜不知到了何处。
“追！追！”他大吼着，终于失去了理智
梨烟，你是我的刀？还是什么？
你究竟是我的什么呢，是我的什么。
他看向窗外，树上梨花凋落，像雪一般，他想起她带来的腥风血雨，终究是再也看不到了。
当年六月，慕容恪一举扳倒丞相，独揽大权。
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每年四月，他都折一枝梨花，放在她的坟前。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