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麻烦。那位面容冷峻、不近人情的验票员小姐正将我拦在门外，阻隔了我的希望之光。我咬着嘴唇，试图与她据理力争。她的声音却和那身黑色的工作装、胸前银色而冰冷的名牌一样拒人千里。我悄悄地用余光看向周围的人群，石榴裙的女士与高礼帽的先生们已经蜂拥而入，而我心心念念的那场歌剧的开幕也迫在眉睫。
可是我，怎么就被拦在了这里呢？
：“您说了的，身高三英尺以下的孩子不需要票的啊？”
带着绝望，我再一次询问她。可她还是那句话，却直直地敲打在阿克琉斯之踝上——“那是在您有监护人陪同下的情况。”

这一切都不在我的意料之中，甚至只出现过在潜意识的梦中。彩色丝线细密编织的昂贵云锦在眼前缓缓展开，拉出了一场我未曾遇见过的大梦。这似乎比那即将上演的剧目更加不真实。柔软而温柔的怀抱，视若珍宝的话语，还有……
那我记事以来未曾接触，却深深埋藏在血液里的味道。那些因子正纵横在我的血管里，发出刺耳而疯狂的尖叫。是的，在很久、很久以前……熟悉而遥远的本能潜伏在记忆深处。不记事时那响起的童谣，再安心不过的味道，我都快要没有印象了。
那个词是——
：“Mama.”
猛然抬高的身形，我乖巧地俯在她身上，哪怕这只是给售票员看得一场戏。理智告诉我，死去的血族会化为灰烬，无法复生。但是，这样的感觉，明明是……那个词语。母亲。
就算她只是一位路过的陌生人也好，我却开始怀念，我未曾拥有过的母亲。
我未曾受过委屈，哪怕我总是身处诺亚的尖酸刻薄，艾柏特的不善表达，但是我却能将那一份“好”记在心里，将它们用讽刺的语言表达出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当与母亲类似的那一份语气和气息，却让我无法释怀。
：“爱曼……下次不会乱跑了。”

：“记住了。”
我听话地点了点小脑袋，表现出一个乖孩子应有的顺从模样。也许她有自己的孩子，会是拥有如罗曼史系列丛书中所描写的那样美好的生活。这仅仅是一场歌剧，我却希望，能在终将有一个落幕的故事里，暂时的扮演好一个甜美的小女儿——因为这再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接过她的那把扇子，它显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过重了，我吃力地将它抱在怀里，精致隽美的细笔勾勒静止画面，仿佛下一刻，上边的鸟儿就会腾跃而出，落在餐桌上成为一顿美味的佳肴。
：“嗯……好看。和Mama一样好看……”
我轻声评论，却难以释手地拨弄着上边的尾翎。花哨且柔软的羽毛就仿佛和我开玩笑，当我每次伸手去抓的时候，就会弯曲躯体，轻飘飘地从我的手心逃走。这种猫捉耗子一般的小游戏却让我乐此不疲。
被母亲拥抱着参与伦敦的社交，在艺术与爱之间尽情享受。这是多么可怕的奢望？我从未想过——或许我的日常，就应该是在厚重而积累了层层灰烬的书本里翻找，在不见阳光的房屋内发呆？
此刻，却有一个如同母亲一样地存在。她会责备我、指点我，也会寻找我。心中某一块未知的柔软被扇子的羽毛撩拨，让我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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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曼这么可爱，Mum怎么会生气”
捏了捏她的脸颊，逗弄着她看向舞台，女歌手的高亢歌声响彻音乐厅，而这悲剧的故事也终将拉下帷幕。
一切不在正轨的将继续偏离，而不知真相的仍然在迷雾中前行。
那么，与这孩子，就到此为止了。
“我们回家好吗？”
颤抖着竟然说出这样的语句，仿佛真的像晚归的母女，回到家中还会有女仆已经备好的晚餐，深夜我会唱着古老的歌谣哄她入睡。而这一切，如镜中花。美丽的不忍触碰，一旦触碰就会梦醒。
随着人潮的涌出而随之抱着她踏出大厅，潮湿的伦敦又开始下雨，夜幕蛮横的闯入，雨打湿的夜，黑的深沉。女人招来的马车正在街侧。
马夫低声致意，询问着雇用马车的主人。
“尤兰达”

：“……。”
是长久的沉默，由缓缓落下的帷幕所开启。当戏剧结束，演员和观众都将回归她们原本的生活。我无法回答，不能给出回应。——因为是在梦里啊，被捕梦网层层包裹，如果答应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家……但是不能和Mama一起。”
从唇角掉落的字符，我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迷茫的神情，或者说，流露出来也无所谓，只要不要让Mama看到就好了。
我们站立在人群来往的剧院门口，直到人影渐渐稀疏。我看着马车由远到近，似乎是灰姑娘的马车，承载了一个水晶梦。但是这一切，当午夜钟声敲响，什么都会恢复原样。车夫变回老鼠，马车变回南瓜，漂亮的衣裙变成沾满烟灰的旧衣衫。
而我也要，在梦中和我的母亲说再见了。
我们拥抱，亲吻额角。却没有更多的挽留，因为——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梦。对吗？
车轮碾碎一地月光，一切迎来了结束。我安静地目送她远去，然后，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