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
虽然他并没有答应对方,但奈何叶修以他单身十几年多年蝉联MVP的手速迅速挂了电话,王耀瞪着手机通话记录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命了。
流年不利,交友不慎啊。
隔了一天,叶修带着队员们刚从酒店出来,就遇上了某个人。今天打败了第二场的对手,一群人在结束记者发布会后迅速在叶领队的带领下偷偷摸摸从酒店后门出来,准备前往不久前已经由某位方姓成员踩点好的小吃街。大家不禁感叹,果然不管去哪里都有小吃街的存在,吃货的力量可以改变世界。
结果懒懒散散只想找个地方吸烟的叶修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台阶下的王耀。
苏黎世的七月并不冷,夜晚的气温正适合,凉风习习,星辰摇曳,周围人说说笑笑,热闹的气氛中唯有那人安静地站着,背对着他,看着车水马龙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光轨,犹如稍纵即逝的流星。
叶修站在台阶上,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最近他有很多仿佛把经历过的事情又经历了一次的感觉,就算叶修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
时间擅长玩弄把戏,它模糊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 它在分针转动间悄无声息地消散,它让一个人活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那么长,那么长的路。
就好像那天的五月梅雨,只是昨日之事,他站在门口抽烟,等着队员们嗨完出来。不经意一瞥,看见一伞红色,自蒙蒙雨雾中走来,抬起的伞下,是那人历经了二十年仍未留下岁月痕迹的眉眼。
苏沐橙也看到了他,朝叶修笑:“错过了第一次,这次总算没错过啦,要不要叫他一起去吃?”
他们之前颇受王耀的帮助,包括出国参赛,其中很多麻烦的事情都是王耀帮他们挡下来的,他们还没当面感谢。而且,面对王耀,总有一种面对和蔼长辈的感觉,明明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绝对没超过三十岁。
嗯,说起来王耀对待他们也像在对待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呢。
听了苏沐橙这番话,叶修倒也觉得可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刻发呆出神的王耀总算回过神来了,转过身来。
他手里还揣着一个袋子,仍穿着那套长衫,长发垂在胸前。明明是与现代风格格格不入的衣着,放在他身上却毫无违和。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
叶修突然碾灭手中的烟,道:“沐橙,你们先去吃吧,回头跟上面的报销就好。”
“啥?老叶你不吃啦?”方锐惊讶地回头看他。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叶修你要临阵脱逃吗!刚才谁说要跟我比谁能吃更多的撸串的!咦不对这里有撸串吗,队长队长队长这里有串可以吃吗,我总觉得叶修这个不要脸的在驴我……”黄少天本来气势汹汹地准备冲过来,半路也不知道怎么思路就转了个弯,转过头去缠着喻文州了。
喻文州扶额无奈笑着应付自家队员,大概是刚才的团队赛少天太累了吧,嗯,等会多买一些给他好了。
叶修摆了摆手,朝王耀走去:“哥的专属夜宵来了,你们羡慕也吃不到,乖,自己去买好吃的吧。”
张佳乐砸吧砸吧嘴,对旁边看手表算来回时间的张新杰说:“我要是现在一脚踹他去给车撞死,算不算为民除害?”
张新杰冷静道:“可以,我帮你埋尸。”
“我的妈诶,我竟然看到了张新杰在说冷笑话。”唐昊搓了搓胳膊,“世界末日了吗,我冠军还没拿到手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楚云秀笑着和苏沐橙咬耳朵:“出了一趟国大家的文化水平提高不少啊。”
而唐昊身边的孙翔想了想也点点头:“是啊,太惨绝人寰了。”
楚云秀:“……算了你当我没说。”
王耀看着一群吵吵闹闹的队员渐渐走开,不禁感叹:“年轻人就是好啊。”
“王大爷终于肯服老了吗。”叶修接道。
王耀朝他露出个笑容:“天朝一枝花,问你怕不怕。”
“怕怕怕,”叶修接过他的袋子,看到里头热气腾腾的鸡蛋灌饼,咦了一声,“竟然还是热乎的,现在坐飞机都可以带这个了?不会是老王你家的私人飞机吧?”
王耀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真以为我钱多啊,我特地飞过来给你做的!跪下谢恩吧你!”
王耀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世纪好男人,叶修掐指一算,发现王耀这个男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不,说不定生孩子也会呢,不然怎么被称为祖国母亲呢。
“傻孩子,没事不要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王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慈祥地开口。
叶修默默地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低头开始认真地吃王耀亲手制作的鸡蛋灌饼,在王耀和善的目光注视下,他一点渣都不敢掉。
如果没把这东西吃完,说不定明天的头条新闻就是世界荣耀邀请赛中国领队竟无故失踪下落成谜这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现在两个人正坐在江边的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晚上的城市少了几分白日车马的喧哗,静谧幽深的江边花园携带着几分夜的寒意,七月虫鸣此起彼伏,散步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经过,无人去注意坐在广告牌灯光下吃饼的两个人。
王耀呼出一口气,忙里偷闲地跑到这里来,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很聪明地没有多问为什么,甚至主动揽下他的工作。也许他们心中也是非常希望大哥可以停下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谁都没说,谁都清楚。
王耀看着江面上倒映的城市灯光,璀璨夺目,仿佛海底里藏着一座繁华都市,夜夜不眠。他恍惚地想起很久以前,夜不成寐时,便泛舟于江。那时青山烟色,无风无波,只能见一抹浮光跃金,静影成壁。江清月近人,自然神情爽涤,只是这等景色,现在却是难以找到了。
时代总在不停地进步,人的脚步也变快了,不知不觉,很多东西也跟着变了。
叶修终于吃完了王耀带来的夜宵,拍拍手,起身把包装袋拿去扔掉,看到路边的自动贩卖机,脚步一顿。
“王耀,”王耀听到叶修的声音,转头就看到叶修站在自动贩卖机面前,“咱两认识多久了?”
王耀仔细想了一下:“大概有十一年了,不,十二年了吧。”
“你还记得咱两第一次见面不?”
王耀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在追忆过去?当然记得,拯救失足少年,我可以炫耀很久。”
“用一瓶绿茶拯救失足少年?你的脸皮厚的我心服口服。”叶修弯腰取出两瓶饮料,把那瓶绿茶扔给他,“哥还你了。”
王耀接住那瓶绿茶,抬眼,看到眼前的人正一步步朝他走来,就仿佛时光开始倒流,从他的脚下一路后退,又回到那个夏天,天空湛蓝得仿佛一块玻璃,蝉鸣懒懒,暖风熏熏,一切都还没开始。
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时候。王耀攥紧手中的绿茶,塑料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如果真的能够回到那个时候……
“你是不是就绝对不会送我那瓶绿茶?”
王耀一下子松了手。
叶修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那瓶绿茶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脚边,王耀并没有去捡,叶修也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相识,就不会有分开,就不会有一天要去面对生离死别?”叶修说,“我这次若是不打电话找你,你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干脆利落地放我的鸽子,对吧?”
王耀默默俯身把饮料捡起来,第一次看到叶修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还被说中了心事,他竟然有点不敢抬头面对他。
见他当起缩头乌龟,叶修也不气,坐到他身边去,拿出了烟,没有点燃,就叼在嘴里。
“王耀,你有黑眼圈了。”
“……”这个话题转得有点快,王耀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几天没睡了?”
王耀总算找到了可以开口的话题:“我就算熬夜一周也都没事的,怎么这次就……”
叶修嗤笑了一声,王耀明白过来,放下了手,突然倍感心累。
什么时候叶修说话也会拐弯抹角了,而自己竟然就这么跳进他挖的坑里。
其实人家经常话中带套,一套一个准,联盟的人被他坑得都出心脏病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叶修恨铁不成钢,“老王啊,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真就是了。”
王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