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奏折上书，且侯。皇贵妃仪仗终摆置赫宜，月圆之夜，家宴大摆，皇贵妃与高祖同座上首，而己年岁尚轻，自择下首而坐，恰，与姑祖母正面相对。】
【懿端敏皇贵妃执杯浅笑，雍容之状，华贵不已，言谈间，韵态自成。自己亦与众人同，摇摇举杯，聆众人之言。】

【是夜月圆，是阖府合欢的好日子。头前除入宫时，宫中还会多摆几宴，一并来过，但待日头久了，便三两成群，乃至无动于衷。我们并非看不到，只是终归心头寂寥无人肯顾，大抵在万岁爷跟前，不当说了这些话——骄矜如我，更是半个字眼不会提及。哪怕棱角早已磨平不如从前分明，却终归是顺应“韫”之一字。那只是...我会藏了。赫宜女子与生俱来的性情，又岂会更迭。】
【与高祖同座，望下首诸多孙辈，心下自多感念。执杯浅笑，做足温婉模样，在宫中鲜少如此，在家中总该放得开些。遥遥举杯，先与长辈道些祝词，目光流转看至下首，与我对坐之人似乎正是家信中时常提及的信成。扬杯含笑，探一句。】
信成么？

【灯彩偏影成双，珍馐不停筷箸，推杯换盏间，一派穆乐祥和。于下首遥望众人，高祖面容之上前时紧皱的沟壑散开舒展，面色泛红，皇贵妃娘娘面容精致，仪态万千，与众人贺贺相谈，而家中余人，各自欢乐和谐，微垂首阖眼，心下不免安慰。】
【却忽闻上首款款，起身如玉，躬身作揖，温然出言。】
信成给懿端敏皇贵妃姑祖母请安。

【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虽是家宴，却大抵存了几许拘束，眼见小辈皆规矩妥帖做着，亦不愿她们这般拘了去，只眼下不比其他，大抵未多提及，只念待会与高祖叙话时且给她们几分清闲。宛然一笑明艳无俦，娥眉轻展，眼见府中如此，虽觉生疏却多少欣慰。我自知不比曾经——大抵从我淡薄记忆之后，我便不再奢求这些。温声入耳，的确如平素耳闻一般温文尔雅，细掠几许。】
免，家宴上原不用拘了那些。姑祖母在宫中便听过你，文科状元，又这般青年才俊，实属年少有为。

【谦然再躬身，礼成才言。】
信成谢姑祖母赞赏。
【垂首瞥见桌面玉杯，微怔，咬牙端起，遥遥举杯。虽不胜酒力，但今非旁日，这酒定然将饮。周遭信季徵皎几人已隐隐透出窸窣笑声，却只硬着头皮将其饮下。】
再恭祝姑祖母福泽绵长，寿年安康。
@赫宜琅娉

【他礼数极周全，举手投足间儒雅之气尽显。眼下大抵年岁尚轻，想必日后加以磨练定能成了气候，是为股肱之材。】
原是应该的。
【平素居于宫中并不贪杯，却亦时常与熟识宫妃酣饮一两杯，并不为其他，抒情达意也是好的。遥遥举杯，聆及这茬话，弯唇笑了。】
既是这般，姑祖母且便借你吉言，托你鸿福。
【言罢，亦是一饮入喉。】

【一杯入腹，加之之前几杯，已有微醺之意。自白日迎驾回来，尚觉并不凌人之态，此刻由灯光柔化，更觉亲切。忽然便觉得那些于朝堂间提防冷眼，强作姿态虚与委蛇的日子，其实并不难挨。若是自己所做那些，哪怕有分毫为眼前人亦或是家中人所行之路上的顺遂贡献，那也是自得心安。】
【如若没有，也很快会有的。暗暗捉紧了手中杯壁，下定决心。】
是信成托姑祖母洪福才是。

【几杯酒下肚，觉出面色赧红，便不欲多酌。大抵眼下时辰尚早，稍晚些时候亦得同高祖叙话，倘若微醺，拂了长辈意便不好了。眉眼弯了，红唇嗪笑漾起三分弧度，是一贯的好性儿。平素在宫中总得多些端持，难能如此，自也放得开些。一来不欲要家中拘谨，二来也为自己讨上些许欢心。】
【颔首笑应，他这番言道，我尽信并非虚话，又续。】
与有荣焉。信成现下可是得空？可愿陪姑祖母出去走上一走。

【唯半躬身退行至姑祖母身侧，谦良一笑。】
姑祖母先行。
【半步只差落于其后，破开这喧嚣之处，将门推开便有清风拂面，自是难能清醒，关切一句。】
天凉，姑祖母可要添件衣服？
【并非十五，却是月圆，不知是天公作美赏轮圆月应景，还是时机太好，赶上倾世之境。月色清明凭撒植被枯桠之上，竟是大雅，一笑疏然。】
赫宜，许久不见这般景致了。

【随口道之一句，并未觉出什么不妥之处。他极妥帖退至身侧，宛然一笑，颔首应下，娉婷先行。】
【宴上喧嚣浮华，灯火通明，颇为热闹。才刚瞧着人数诸多，我本还心存几分诧异，却聆及身侧沅意说是漠北那支亦有几位同宗前来，高祖欣慰，一时底下絮起家常，竟也分外热络不同以往。院外虽有些许灯火点缀，更多的却是不合时宜的清净。微风拂面颇为舒润，听他这样言道，笑道。】
还不妨事，本就是想透些气的。
【月华如洗，洒在景致之中更有锦上添花之意。他笑的清雅，可话中却带了些许叹息，我觑他一眼，问及。】
此话怎讲？

【有眼尖的侍从已捧着大氅上前，由袖口下对他们微摆手令其退下，便随姑祖母而出。今夜月色团圆景致颇盛，思及赫宜近况，豫叹出口，待姑祖母侧眉问及，才提口。】
圆月映团圆，阖家乐穆共饮聚合，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
【温润一笑，映得月色清朗。反问一句，似属关怀。】
那么姑祖母呢？这些年来，与琅东姑祖母在宫中，可还开怀？

【虽不过是与小辈随意闲叙，却终究不愿在府邸里被扰去兴致。才欲开口，已是信成无声将他们屏退了去，弯唇笑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只今儿……终归不同。这般阖家相聚之日，委实要姑祖母铭记于心。
【他话中关切意味尽显，颔首笑应，言道。】
虽遇着过些许不快活事，但姊妹两人相携走过，便再没什么。大抵是开怀事多些，信成安心——

【也不是幼年童稚，她说铭记，心中自明，日后我与信季同她未准尚可相见，但与他人，此生应就为此一次了。】
【她说开怀居多，只一笑带过。】
姑祖母于信成当面，本不用强装。
【阖府入宫先士不在少数，保得安全以善终的就不多，可想而知宫内倾轧，她二人又以幼弱女童入宫，如今成就一番威仪尊位，其间种种……眼光飘忽放远，前身去折一枝腊梅，回身递给她。】
信成若放心，当年便不会用科举入仕那样的法子。
【无非是不够放心，遂敲山，震一震虎。言闭，垂首，声渐起，不大，入耳却坚定。】
姑祖母恕罪，信成来的太晚了，未曾护得姑祖母一路周全。但姑祖母放心，日后一切有我。

【虽三年得一次，只宫中皇贵居多，若都这般铺张，终归不是回事。感念帝王应肯，心中自知只此一次，我当珍惜以待。】
纵有荆棘，也多安好过去。如今——姑祖母不是好生站在信成跟前儿么。
【昔年种种，尽在眼前。我念及弘显朝时我尚年幼，却听及许多关乎懿姑母之事，那时觉着若能俘获帝王之心得以荣宠，便无需强求其他。那时我还不懂得世间有许多阴谋诡谲之事，宫中尤甚。后来我终究知道，只有得到的越多，才能俯瞰其他人，哪怕她们木秀于林，我也终究入不得我眼界儿。那时的赫宜，或许也未入得萨尔珠特氏眼中，只如今，我到底不曾逊色分毫。接过那枝腊梅，思绪也多了分恍惚。】
……
【眼睑垂了，心有那么一瞬间极是晦涩，似委屈，似惶恐，又似忧虑着眼前人……他声色并不大，却掷地有声，要我听得分外真切。】
有你在，姑祖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