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吟霜端了洗漱的用具扣了门,等了半晌门内却没有丝毫动静。吟霜心中发慌,叫了侍卫来震断了门栓进去看,果然苏宸瑾浑身滚烫烧的人事不知,蜷在榻上不住地打着摆子,与去年今日一般无二。
一同进来的咏絮年长些也沉稳些,遣散了门外的侍卫,唤人禀告王爷并请医官来看,安排好了一切后对着萧瑟荒凉的小院长长叹了口气。
一年多前,郡主从帝都归来,也不知如何触怒了王爷,刚回来就被迁到这废弃的院子里来,除了她和吟霜,其他的仆从一概发配别处,还遣了侍卫严加看守,虽说吃穿用度不曾克扣,但已经摆明了是监禁的架势。苏宸瑾本是个淡然的性子,倒是浑不在意的模样,整日里不是看书弹琴就是看着南边怔怔出神,只从琴声中泄出些许郁郁的情绪。咏絮自小跟在苏宸瑾身边,晓得她的性子,心知若她不想说,再怎么问也都是徒劳,且主人家的心事,她就是再担心,也不该过多过问,于是只小心伺候着,不多言,亦不多想。
咏絮本以为过些日子,待王爷消气了,总会准她们迁回从前的住处,就算不会,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没什么。然而去年重阳过后不久,王爷来了这里。主子们谈了些什么咏絮不知道,可王爷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郡主则仍是惯常的平静模样,淡声吩咐她换了琴弦,换了身素衣开始抚琴,此后七日,小院中琴声不断,反反复复的一直是那首淇奥。七天中,苏宸瑾严令她和吟霜不准相陪,不肯沐浴、不食荤腥,不沾床铺,每日只晨间进一碗清粥,困了只伏在案上小憩一阵,其余时候便都是在抚琴。
咏絮只粗通音律,但也听得出那琴声中浓烈的悲怆和哀思,咏絮甚至觉得琴声止住时郡主便要随着琴声去了。七日后琴声停止,苏宸瑾剪断了染血的琴弦,随后吩咐她备水沐浴,在浴桶里烧的浑身滚烫,昏了过去,待得灌了几日药后终于清醒过来,一双原本好好的眸子却再不能视物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禀告斐王的,王爷来时带了不少医官,诊了数日,个个都说郡主是连日高烧流泪才坏了眼睛,这结果惹得一向不显喜怒的斐王当即拂袖而去。
此后数月,王府中的那些夫人轮番前来探望郡主,目不能视的苏宸瑾在这些探望者面前仍是如往昔那般淡然温和,只是隔不了几日身上就要添些伤处,最严重的一次,钰夫人带了点心来,苏宸瑾跌倒时不慎碰上了切点心的银质小刀,刀具锋利,竟贯穿了她整个手掌,养了好些时日才能活动自如。那之后,世子得知了这事,大发雷霆,一连几日守在这小院中挡着那些夫人们,来访的人才终于渐渐少了,又过了几个月,这小院又回到了从前无人问津的宁静安适,只是多了她和吟霜读书给苏宸瑾听的声音。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飘雪,咏絮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引着来问诊的医官进了屋。
去年此时的一场高烧累得苏宸瑾失了一双眼睛,咏絮只盼自家主子能顺利熬过今年这一场不知是何缘由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