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子
当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西部的时候,自然无人也无暇顾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一件件小小的奇事。
没有谁注意到,永不见天日的大陆东南角,黑云下面的天破了。天破了,自然要漏光,只不过既然永不见天日,漏的自然便不是日光,却是一抹一闪而逝的紫光。
这一天某某失去了生命,这一天某某获得了生命
这个地方某某逝去,这个地方某某诞生
所有这样的规则都有序而无趣地进行着。
不寻常的是,这里生了一子,死了一父,这个父亲,是这里的主人,这个父亲,为其子所食。
当渊泽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终于迎来一点喜庆的气息的时候,当这里无数的老家伙准备欢庆帝子降生的时候,,紫光乍现,渊帝卒。
帝子睁开双眸,紫气幽幽散尽。
满场惊惧。
一白影起身离去,听得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片刻后,坐在蛙神上的蛤蟆妖人才回过神来,强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对着那个背影喊道:“首座,走不得,你离开了,渊泽大局怎么办?”
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似乎疲惫至极的声音传来:“天意如此,我有些累了,想出去透透气。而且,我怕我留下来……会忍不住杀了他”
话音甫落,白影身上的毛发突然无风自动,那道皇炁几乎到了那帝子跟前,却又被他收了回去。
“劳烦贔爷了”身影随着声音一同消散。
“都不过是飘过的云掠过的风,无影亦无痕。”蜃龙喃喃自语,失神地离开;夫诸托起伤心欲绝的妻子,一样的魂不守舍,步履蹒跚。这些老家伙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或带着悲痛,或带着悲愤,或带着怒火,或带着泪水,穿过殿外的筵席,穿过嬉闹的稚子,穿过了迷雾,穿过了虚妄的现实,仿佛要走进回忆里。
没有谁看帝子,没有谁想看帝子,没有谁敢看帝子。因此没有谁发现,帝子的嘴巴从未张开,帝子的眼神毫无波澜,更没有谁注意到他僵直的四肢,甚至他瞳孔深处的震骇。
除了那位
然后有个声音告诉他:记住,你叫渊獍。
与此同时,雷池雷霆大作,似钟声绵长,似鼓声阵阵;京城一夜繁华落尽。两地异象使得全天下人心惶惶,无论藏还是唐,都以为昊天震怒,国将不宁。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西北之地,目光所及一片赤红的某处,熔岩喷发如泉,不时传出痛骂声,更多的是扼腕叹息声。。极北之地,冰川凝结,外扩九十九里。西天海天交接处,仿佛一滴极浓的墨水滴入白云,尔后黑云倒卷,上刺天穹,下落天山。西南方向,一道由帝玉“空谷幽兰”形成的天碑横空出世,当地巫蛊奉若神明。
全天下都很困惑。
唐与藏小心翼翼地揣度天意
那几处极远之地的主人吓得住民不知所措
渊泽之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更加惶然
然而渊泽无主的消息毕竟没有传出去,毕竟没有传到人间,就算某些大能察觉到了异常,也不过只能徒做猜想。
于是全天下都开始休养生息,井河不犯,相安无事。天大的事压下来,人们,万物们都还是得吃饭睡觉,都还是必须生老病死,不寻常只是一瞬间,一切都在时间的轨道上稳定而不容置疑地推进着。
对于绝大多数生命来说,国计民生奇闻轶事都只在活得下来过得下去挤得出时间进得了酒馆的情况下才有讨论的意义,而符合这些条件的又绝大多数是为了争论而争论,而不是为了讨论而讨论。
久而久之,其实不用太久,这些事实背后的真相就掩埋在了仆仆风尘中,只剩那么寥寥数位还攥着历史的衣角,不忍将它掩埋。
全天下都困惑,除了孩子,全天下的孩子都不困惑,除了帝子。
从开眼看世界的那一刻起,渊獍便一直惑不得解。他像渊泽里所有的天真的稚子一样快乐地成长,只是从第一天起,从他眸子深处的震骇褪去时起,掩藏在笑声深处的惘然便一直都在,当玩伴的父母看见他如临大敌并骂骂咧咧叼走他们时,惘然便又重上几分。
悻悻然回到他一个人的殿,卧榻之上还残留着那道熟悉的温润庄严的气息,很好闻,只是湿湿的,有些冷。无数个夜晚他蜷着身子听着小泉流水微风过隙做着重复的黑梦醒来后看不见阳光记不起任何内容。虽然渊泽所有小孩无论被父母怎么斥责都愿意围在他身边让他能够稍稍聊以自慰,但是更多时间的只身一人,一无所知并且无人为他传道解惑依旧让他觉得恐惧,未知便是恐惧,他决定先看明白自己。
春暖花开别的小家伙在泥浆里打滚,他在渊泽唯一有清水的渊湖看自己,夏蝉躁动小家伙们躲在树洞地坑中呼呼大睡,他站在湿热的天盖下滴汗未出,秋风飒爽大家爬满了林中的果树,他在渊湖之上脚踩枯叶闲庭信步,冬雨冷痛渊泽进入长眠,渊湖为他结了薄薄的冰碎了一湖雪莲,冷雨成霜白了他黑紫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