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哈丹巴特尔并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尤其在抢掠财物这方面。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两个字——征服。
正德六年三月，哈丹巴特尔随鞑靼部落首领——人称“小王子”的巴图蒙克入侵河套。此后，鞑靼便屡次来犯中原，抢夺钱财牲畜无数。
朱昭奕闭目无语。
看来，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正德十二年八月，朱昭奕随武宗朱厚照冲出居庸关，直至塞外。十月，小王子率五万骑兵来犯。
那日北风呼啸，风声仿佛是一场厮杀开始之前的号角，阴森又激烈。朱昭奕拂去飘落在铠甲上的雪，直视着哈丹巴特尔。
“呵，咱们又见面了。”骑在马上的哈丹巴特尔眼神轻蔑，“朱昭奕，土木堡的伤，可否痊愈？”
当年元王朝覆灭，哈丹巴特尔被迫离开大都，退居漠北，已经在不毛之地的风沙中重新磨练出马上民族的英勇无畏，野心也在疯狂地日渐膨胀。
朱昭奕冷哼：“不知成祖御驾亲征的情景，你可否记得清楚？”
哈丹巴特尔用刀尖抵住朱昭奕的喉，刀面的反光是冰冷的，朱昭奕的脸被映在刀面上，眼神冷峻锋利。
“你还记得你幼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那个可怜样子么？”想起自己问鼎中原的那段日子，哈丹巴特尔笑得十分狂妄。
“我想征服你，朱昭奕。”继而，他竟放下了刀，用手指轻轻挑起朱昭奕的下颔，沿着脸部的轮廓摩挲着。
朱昭奕居然愣在了那里。
他的手指是粗糙的，饱经风霜的茧刮在朱昭奕的脸上，朱昭奕心底竟闪过一丝同情。朱昭奕出身草野，从揭竿而起至君临天下，他的手，也曾是这样粗糙的，伤痕累累的，被兵戈打磨，被岁月淘洗，却洗刷不去那段最艰难的记忆。
“别、想。”
两个字从回过神的朱昭奕嘴边飘出，清晰而有力。回想起刚刚自己竟然没有反抗，他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巴掌。
哈丹巴特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呐。”
朱昭奕的脸被北风刮得生疼。朱昭奕与武宗为这场大战已经准备了许久，不顾言官朝臣们的极力反对，执意冲出京城，为的就是最后一刻的胜利。
朱昭奕咬紧牙关。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是谁说了算。”
马蹄声渐渐迫近。朱昭奕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完美的弧度。
士兵与哈丹巴特尔耳语。他的双眉渐渐拧成一团，脸色也渐渐苍白。
那一日的应州，马蹄、刀枪席卷而过后，留下的是满地绵延的鲜红，以及哈丹巴特尔愤怒又不甘的怒吼。与此相衬的，是朱昭奕与朱厚照带领明军凯旋而归的骄傲。

哈丹巴特尔没有再来侵扰。不知为何，这老对手不再来，朱昭奕竟觉得有些无趣了。而赵安则继续居住在朱昭奕安排的宫室中，摆弄着他的那些瓷器与书画，闲时品一杯清茶，以词志情志趣，有时再陪朱昭奕下一盘棋，倒也乐得自在。
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了。
赵安将朱昭奕所赠的新制的瓷碗摆上木架后，高兴地扫视着自己满满一个架子的藏品，又去看了藏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但他后脚还未踏出门槛，便听得“啪”一声，连忙赶去查看。却只见几本书册掉落在地，四周并没有人。
“没有人？”他心中甚是疑惑，“怎么这么奇怪……”
赵安环顾四周，竟发现一稚龄孩童躲在书架后瑟瑟发抖，他的双眸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满是惊恐不安。
赵安向他走近：“你是……”
“我……这些书……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泪水在眼眶中呼之欲出。
“别怕，我不怪你。”赵安蹲下身望着他，“你是想找什么书吗？”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册书，步步退缩：“没……没有……”
“我是赵安。你叫什么名字？”
他倏地一惊：“原来你就是赵安？”
这个素未谋面的孩童，竟知道自己的名字，赵安越发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未等他回答，却听见门外朱昭奕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恒敏！恒敏！”朱昭奕的呼喊声响起。待他跨进门，看见赵安与那孩童时，便径直向他们走去：“恒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恒敏？”赵安看一眼朱昭奕，再看一眼那孩童，扯住朱昭奕的衣袖问，“这孩子是哪来的？”
“他叫爱新觉罗·恒敏，是个蛮荒之地的小部族罢了，已归顺我大明。”朱昭奕一把抱起恒敏，“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知道，关于我哥哥的事……”恒敏躲在朱昭奕怀里，支支吾吾。
“你哥哥？”朱昭奕注意到了他手中的书，“给我看看。”
又听见“啪”的一声，一册书掉落，恒敏摊开双手伸到朱昭奕面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故作认真地道：“你看，我什么都没拿哦。”
看到这一幕，赵安忍不住“噗嗤”地笑了。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呐？算了，走吧。”朱昭奕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刮了刮他的鼻子，放下他，又对赵安道，“赵兄，昭奕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赵安笑了笑，等他们离开后，从地上拾起方才恒敏扔在地上的那册书，拍了拍封面上所积下的灰，两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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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只更了这么点【捂脸
玉盘高悬，银白色的光辉如珍珠散落在微微翘起的屋檐上，落入院中。竹影斑驳，映在窗棂间摇曳着。夜是那么温柔，仿佛一匹黑色的丝绸锦缎铺满天际，如云彩般柔软。
然而赵安却没有丝毫睡意，便起了身，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轮明月。
“不知此时，天狼星又在何处？”他喃喃道。
朱昭奕与恒敏早有接触，只是赵安并不知情。恒敏出现在赵安眼前，再度勾起了他多年前那不堪的回忆。他伏在雕花窗前，往事如一幅流淌的画卷，徐徐展开。靖康之耻历历在目，完颜英对他与徽、钦二帝的种种凌辱，致使他后来偏安一隅，对四方强敌束手无策，他如何能忘。
往事皆成定局，能改变的，只有将来。赵安只是希望，朱昭奕不要重走了自己的路。
他记忆中的完颜英傲慢又轻蔑的抬眸，与恒敏靠在朱昭奕怀中懦懦的眼神在他头脑中交织缠绕，使他烦躁不安。两兄弟截然不同，却有着惊人相似的眼睛。赵安隐隐地感到不安，此时恒敏清澈平静的双眸，也许在或远或近的将来，会变得难以想象汹涌澎湃。
“完颜英，你是又回来了么？”
第二日，在朱昭奕闲暇的时刻，二人坐于案几旁，屋内浮动着淡淡的茗香。
“昭奕，新泡的茶水，你尝尝。”赵安挽起衣袖，将茶水倒入两只瓷杯中，其声如流水潺潺。浅黄色的茶透明澄澈，映着一剪红梅的花纹斜倚杯壁，无需过分的装饰，像极了他的性子，如红梅一般，任凭寒雨飞雪满肩，眉目间依旧淡然如初。
朱昭奕拈起瓷杯小抿一口：“昭奕喝过许多的茶，唯有赵兄这里的最为醇香。”
“那你就多来坐坐。”赵安拿起瓷杯，却没有去饮，只是微微晃动杯身，茶水在杯中荡漾。
“昭奕也想像赵兄一样做个闲人，可是近日政务繁多。”朱昭奕道，“佛郎机的使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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