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内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
正在这时,厅外一名李府的仆人快步进来,在李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李渊听罢,眼睛一亮,急急的追问那仆人:“真的?这事是真的?”那仆人连连点头确认。
李渊更是喜动颜色,转头向着厅内一众兄弟侄子,兴奋的道:“山东李氏的族人,竟然真的接受了我的邀请,来到了河东。现在他们就在门外,我们不如一起出去相迎吧!”
与李渊同辈份的一众陇西李氏的族人听闻,也人人脸现惊喜交杂之色,只因他们都深知山东李氏郡望远远高于他们陇西李氏,竟然愿意接受邀请前来参加他们祖父李虎的六十年忌辰,那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然而,李孝恭、李道宗、李道玄乍一听到“山东李氏”四字,全都变了脸色。只是大人们都只顾兴高采烈的一拥而出,哪里会注意上他们这三个孩子的神色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大人们都到了大门那里去迎接“贵客”,其他不知内情的曾孙辈的孩子也跟了出去凑热闹,厅里就只剩下李孝恭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各自看到对方的脸色一片惨白,也就猜到自己脸上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怎……怎么办啊?”小道玄颤声地问了一句。
李道宗和李道玄平日其实都是胆气甚壮之人,但毕竟年纪太小了,一时之间只觉心慌意乱,只懂齐齐将目光投向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李孝恭。
李孝恭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建成哥。”说着转身跑出了大厅。
李孝恭还不是很熟悉李府的布局,找了一个李府的仆人带路,才找到了李建成,跟他说了山东李氏的人已找上门来的事。
李建成一听,也是霎时脸色煞白,道:“刚才我看他们走的是回头路的方向,还以为他们受了这一场气之后,已经无意再来,就此打道回府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折返回来,那就一定是在路上越想越咽不下这一口气,这是上门来寻仇的啦。”
“看来多半是这样。那怎么办啊?渊伯父还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欢天喜地的带着一众叔伯亲自到大门去迎接山东李氏的族人呢。他以为人家是来道贺的,如果突然听说是来告状的,那该是多么的尴尬难堪?”李孝恭越说越是害怕,看看李建成,只见他额上也是冒出了冷汗。
二人之间静了一阵子,李建成才道:“我们在这里干害怕也没用,还是到大厅里去吧。现在也只能是见一步走一步了。”
二人于是一齐回到大厅,却见李渊此时已把山东李氏的族人迎进厅内,双方分宾主坐下。山东李氏的族人一个个满身泥污、衣衫凌乱,看起来比挨打之时更是狼狈上万分。知情的李建成、李孝恭等人看在眼内,知道他们这是故意把自己的情状弄得更加可怜,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了,心中是越发的暗暗叫苦不迭。
只听到李渊惊讶的道:“诸位远道前来,怎么身上弄成了这样子?不会是来的路上遇着强盗了吧?按理说这河东境内甚是清平,光天化日的,不该有如此大胆的贼人才对啊。刚才在门外相询,诸位却不肯见告,说要进来坐下再行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真是强盗所为,渊自当禀告有司,追捕贼人,为诸位讨回一个公道。”
领头的那人——也就是被李世民射下的大雁砸中而惹出这好大一场风波的那人——冷笑一声,道:“唐国公,你是皇亲国戚,又是为官一方,说的话可是算数的?如果我们能指明是谁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你真的会把他们交付有司,严惩不贷?”
“那当然了。这么说,你们还记得那些贼人的模样了?”
“不错。如果他们再在我们面前出现,就是烧成了灰烬,我也认得他们!”那人恶狠狠地咬牙切齿的说着,听得站在一旁的李建成、李孝恭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我叫画师到这里来,请诸位详述那些贼人的样貌,我这就马上送往官府,张贴榜文揖拿。”
“不必了!”那人阴森森的道,“请府上的公子们出来让我们认上一认,那就够了!”
此言犹如一滴水珠落入油锅,大厅里立时炸开了锅。
什么?害他们如此狼狈的,是李家的儿郎们?
李建成见父亲脸色铁青,双唇颤动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忍不住了,长身而起,走到大厅正中,向着山东李氏的族人深深一躬,道:“诸位,刚才在山上是我们多有得罪。此事家父全不知情,请你们不要为难他老人家,有什么罪罚由我们一力承担就是。”
山东李氏的族人还没回应,李渊已插口进来:“建成!是怎么回事?真的……真的是你们把人家弄成这样子的?”
李建成见父亲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暗暗咬了咬牙,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低头道:“这都是孩儿不对,辜负了爹爹一向以来的教导,做出这样有损家门的错事,孩儿甘领罪罚。”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你一向不是这样子的,怎么会突然……”
李渊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厅外响起尖锐的童音:“爹,这不是大哥的错!这是我干的事!”
众人往声音来处抬头一看,见到的自然是李世民快步抢进大厅里来。他身后还跟着李元吉、李智云两兄弟,李道宗、李道玄见他们三人进来,不由自主的也走了过去,都聚在了李世民的身后。
李世民立在大厅正中,面向着山东李氏的族人,伸手要扯跪在地上的李建成起来,道:“大哥,你有什么错?干嘛要向他们跪着?起来!起来!”
李建成却不肯起来,挣扎着要推开二弟的拉扯,压着嗓子焦急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快快离开!”然后急急忙忙的又朝着山东李氏的族人道:“诸位受辱都该怪我,这就请降罪于我,不要再牵连旁人了。”
可是山东李氏领头那人一看见李世民,霎时眼中犹如要愤出火来一般,哪里听得进李建成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死死盯着李世民,那目光便似一把利刃,要把他当场开膛破肚了才能罢休。
李渊从旁观得如此情景,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厉声喝道:“世民,是你害人家弄成这样子的,是不是?”
李渊平日对这个儿子甚是宠爱,这样厉声的喝他,还是当着那么多族人与外人的面,已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
李世民转头看着父亲,正要开口说什么,李建成却已一把拉住他,抢着向李渊道:“不,不,爹,这不关二弟的事。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山东李氏领头那人爆发出一串冷笑,就似是为李建成这徒劳的“争罪”下了一个讥讽的注脚。
在这一串冷笑声中,李世民清朗的声音高声地压过了那讥笑之声,道:“不错,这事是我干的。可是,爹,您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李渊这时倒是镇定了下来,他不管两个儿子争相认“罪”,转向山东李氏领头那人,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尊驾相告。”
山东李氏领头那人一伸手指,指着李世民,恨恨不已地说道:“刚才我们翻过那座山、前来这里之时,却被这小子射下的大雁砸个正着,弄脏了我的衣衫。这也罢了,这毫无教养的野小子不但不向我道歉,反而讥笑我连一件衣衫都舍不得,是小家子气。我责备了他几句,他竟是伙同了这一群臭小子……”那手指往李世民身后的四个男孩子一扫,“……把我们打了一顿。竟然是……竟然是……把我们的裤子扒下了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