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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密的连环计——对天复三年那些事的一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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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在下在天涯连载的拙作《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权当抛砖,以待众吧友之美玉。
1、
按照一般乱世中的力学原理,每一支新生的小势力,如果不能再乱世的最初阶段排除万难,毅然崛起,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做大的机会将越来越少,大多数或被逐渐削弱、淘汰,或向周围的大势力靠拢。这就好像宇宙大爆炸后弥漫的星云,在万有引力作用下渐渐汇集到一个个焦点周围,变成一颗颗恒星、行星、卫星,然后它们再组成星系,从此进入相对的稳定期……
可以这么说,到天复三年(公元903年)的新年来临之时,通过近二十年似乎永不停歇的征战杀伐和纵横捭阖,在各路军阀不断兴起、灭亡和重组中,这个过程已经悄悄渡过了它的初级阶段。新的势力已不再能轻易涌现,新时代的雏形,已经从一片混沌中渐渐露出了端倪。
假如我们就按照这一比喻做一小结,给天下的藩镇们分分类,那么此时,不用依附于人,有资格成为多个藩镇的领袖,可以被看作恒星级别的强藩大概还剩下四家:
在太原,大部份原有行星都被朱温抢走,快变成光杆恒星的李克用,还在慢慢养伤,短期内已经不敢轻易言战;
在扬州,江淮霸主杨行密正面临着严重的内部危机,如何将这一危机化解过去,不让北方强邻渔翁得利,是他此时需要应对的最大挑战;
在成都,满足于割据蜀中的王建已经开始清洗功臣,为自己的儿孙将来能顺顺利利的接班扫清障碍。
而最强大的朱温,仍驻军于凤翔城外,城里,是刚刚被他从恒星级痛扁到行星级的李茂贞,正准备要摇白旗。此时,朱温的实力已是一枝独秀,遥遥领先于其他任何强藩。成德王镕、魏博罗绍威、义武王处直、两浙钱镠、镇南钟传、荆南成纳、湖南马殷等等一大批行星级的藩镇,都在或远或近地绕着其打转,组成了当时一个并不稳定,但最为庞大的星系团。除了上面提到的李克用、杨行密、王建三强,谁还敢不要命地主动向其挑战呢?
谁能想到,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可能是晚唐最神秘、最怪异、最让人看不懂的一桩大事件发生了:一颗长期被人们认为属于朱温星系团的中等行星突然反水,向强大朱温发起了一次大胆的,极有创意的,几乎是匪夷所思的全面奇袭。
亮剑的,是一支离开咱们的新闻热点已经很久的势力:平卢节度使王师范。那么,他不知道他以他的实力,最后胜利的机率接近于零吗?为何会做出这种近似于飞蛾扑火的举动呢?


IP属地:云南1楼2015-09-18 18:10回复
    6、
    坐稳了平卢节度使的位子,王师范便收回了他在保卫自己继承权时那付强硬和咄咄逼人的面孔,变得温和爱民,执法严明,颇有谦谦君子之风。他还非常好学,是位大藏书家,收集书籍过万卷。
    有一次,王师范有个舅舅,在喝醉酒后借酒闹事,犯下了人命案子。王师范得知后,准备了一大笔钱,向死者家属赔利道歉,问能不能私了。但死者家属不干,一定要王师范给他们个公道,于是,王师范叹道:“我不敢徇私乱法!”当即命舅舅给死者偿命。
    王师范的母亲原以为儿子当节度使,那兄弟杀个平民有什么大不了?对这样的结果毫无心理准备,因而大怒,等王师范来给母亲请安赔罪,她关起门来,整整三年不同儿子见面。可王师范是个孝子,仍坚持每天都来请安,甚至一天来三、四次,进不了门就在中庭对着母亲的居处下拜,无论寒暑,从不懈怠。
    除此表现自己的公正与孝顺之外,王师范还常常会做些标新立异的秀。比如说,每次有新的益都(平卢总部青州治所在县)县令上任,王师范总要带着仪仗卫队前往县衙拜谒。小小的县令见到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当然要吓得侍立一旁,王师范就一面命令左右将县令强按在大堂的主座上,一面自称“百姓王师范”在庭院中下拜。这么一为,连王师范的手下也觉得太过份了,究竟谁大谁小啊?主公您可管着二十四个县令呐!但王师范不以为然,说我家本出出身于民,恭敬父母官,就是要教育子孙不可忘本。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师范的这种表演,如果说依法杀舅还让人佩服的话,那向并非有什么特殊功绩的部下的部下下拜,就给人觉得太做作了。
    好吧,根据以上简介,我们大致可以为王师范这个人做出几点小结了:
    首先,王师范绝对不是一个脑残。恰恰相反,他非常聪明,在少年时已显示出超过常人的勇气与才智。否则在缺少河朔传统的平卢,依河朔惯例子承父业,不是件容易的事。十六岁的王师范在自身威望不著,手下人心不服,朝廷不承认,以至部下打着中央的名义反叛的困难处境下,靠施展诈术,迅速清除各种反对力量,夺过并掌稳了大权,其难度明显要高过后世与他同岁的玄烨除鳌拜,至少玄烨拥有王师范根本不具备的大义名分。
    其次,王师范其人确实比较有正义感和忠义观念,也有一些理想主义的倾向,但他一出道就与天子诏书对着干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理想主义并没有战胜他的理性。他绝不是那种“君要臣死”,就会认为“臣不得不死”的傻忠。
    第三,王师范喜欢在人前作秀,喜欢扮演道德楷模,他说的不少话,目的是在塑造一位贤良方正的忠臣义士形像,而非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平卢曾经强大过,但早已风光不在,王师范拥有的实力已完全不可能单独抗衡朱温。结合以上三点,一个既不是脑残,也不是傻忠,并且喜欢作秀的平卢节度使,他有可能为了一道破绽百出的“圣旨”,和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忠义”,就押上自己的所有一切,去参与一次几乎必败的赌局吗?


    IP属地:云南6楼2015-09-18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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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个人以为,只能有一个解释:按王师范的计划,平卢绝不是单独与朱温翻脸,他一定事先在幕后,至少得到了一个强大势力的暗中支持与怂恿(只有名气没有实力的张浚是担当不了这个角色的),认为一旦开战,将形成对朱温的强大统一战线,自己承担的,大概只是次要责任。只不过,王师范可能是被一个比他更聪明的人给忽悠了,后来的局势并没有按他设想的发展。
      那么,谁会是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那只大手呢?由于年代久远,又事关机密,我们很难在史料中找到直接的证据,只好使用排除法来进行一番推测了。
      在下认为,虽然史书上说,王师范是在看到李茂贞、韩全诲从凤翔发出的诏书,与张浚的来信后才决定动手的,而且他起兵时,也是打着援救凤翔城中的李晔的旗号,但李茂贞其实是第一个可以排除的嫌疑人。
      这是因为:一,王师范起兵时,李茂贞已经被打残了,根本无力为平卢提供任何安全保障;二,从凤翔到平卢路途遥远,且隔着庞大的朱温辖区,彼此要联系协调极为不便;三,从发给杨行密的诏书看,李茂贞根本就没想到王师范是他可以争取的力量,他与王师范之间很可能毫无来往。
      去掉了李茂贞,那么此时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朱温的嫌疑人只剩三位:蜀中王建、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
      这三位都是咱们的老熟人了,想来朋友们对他们各自的崛起之路,及为人处事的风格都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那咱们就先以三人的性格为线索开始探索吧。
      在朋友们看来,这三位老大中,谁最言而无信,最喜欢放人鸽子呢?我想答案应该是一致的:王建。放眼唐末的所有大军阀,在脸厚心黑,撕盟约如撕手纸等方面的造诣,能与朱温一争高下的,也就只有王建了。那么,鼓动王师范起兵的人会是王建吗?
      可惜,以在下看,阻止这一假设成为事实的障碍太多,故这种可能性很小,基本可以排除。
      最直观的障碍与李茂贞的第一、二项理由相同:蜀中距离平卢,比李茂贞的凤翔距离平卢更加遥远,道路更加崎岖,联系更加困难。距离也同样减少了双方合作的可能性,假如王建与王师范确有秘密盟约,那么在平卢有难之时,远在巴蜀的王建即使忠于盟约(且不说此人的信用度早就是负数了),也极难对王师范提供有效援助。
      除了距离这个客观因素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主观因素:王建缺少挑动讨伐朱温的动机。这倒不是因为朱三与王八太相似,有什么惺惺相惜之情,而是王建似乎已经满足于自己取得的成就,对主动去招惹是非的兴趣不大。


      IP属地:云南7楼2015-09-18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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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对朱温最好,或者说对杨行密最糟的情况,就是在朱温的其他方面没有大的战事,将大军调至淮南时,田頵、安仁义等突然起兵。那么杨行密面临的处境,将比武勇都之乱时的钱镠更加恶劣。毕竟钱镠有难,还可以请杨行密牵制田頵,杨行密如果落到同样的困境,能请谁来制衡朱温?那样一来,淮南集团的灭顶之灾,也许就难以避免了!
        更让杨行密不安的是:从天复二年年底的天下大势来看,对朱温有利的引爆点试乎即将到来。杨行密最大的盟友李克用,遭受多次重创之后,短期内只能收兵自保,甚至面对刘仁恭上蹿下跳的挑衅,都采取了忍让的态度,更别说出师与朱温争锋了。王建更不用说,根本不靠谱。而李茂贞屡败之下,无论军力还是财力都已濒临绝境,已经不可能再与朱温长期对抗下去。
        事实上,此时朱温如果有意,那他再努一把力,一劳永逸地灭掉李茂贞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但他却似乎将天子夺到手就行了,汴军对凤翔的攻击行动已经基本停止。天复三年(公元903年)正月二日,李晔派使节出城至汴营,调解朱温与李茂贞之间的矛盾。正月四日(注意这个时间点,此时朱温尚未得知王师范的行动),李茂贞的使节郭启期出城,正式代表李茂贞与朱温缔结了和解盟约。
        之前李茂贞借李晔之手,给朱温下过无数道诏书,朱温的态度是不予理睬,随手扔进废纸篓,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呢?无疑,朱温是个极狡猾的人,他现在这么急于从凤翔收手,其内心的算计,会与淮南的最新变化毫无关系吗?
        那么,杨行密要怎样规避这一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险呢?简单来说,如果你有不止一个敌人,而且这些敌人的力量之和远远超过你,那你就应该尽最大可能地避免与多个敌人同时开打。
        至于怎样具体操作,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一代世界级枭雄斯大林,就做出一个经典范本:他通过策动和调停西安事变,尽全力促使中国抗日统一战线的形成,使抗战及早爆发。随后又向中国派出援华空军,出钱、出物、出人,在一段时期内,让苏联成为中国最大的外援国,且其援助条件比之前的德国援华,和之后的美国援华都要优惠,对中国抗战给予了巨大帮助。
        不过,等到日本在侵华战争中渐渐进入持久战泥塘1941年4月(苏德战争爆发前两个月),斯大林又适时中止了对中国的援助,与日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此后甚至还承认满洲帝国的独立,似乎与之前的对华政策急转一百八十度。
        其实,不管前面的大力援华,或是后面的中止援华,承认伪满洲国,斯大林的政策一直是一贯的,连续的,目的就是给日本制造敌人,要拴住日军的手脚,以便在苏德开战时,东部边境不受日本的威胁(当然,苏德战争爆发后,日本没能呼应盟友对苏实施东西夹击,其原因不完全在中国,但将中国抗战列为诸多原因中的最重要原因,当不为过)。前面的做法不是因为正义,后面的做法也不是因为背弃了正义。
        我在反复揣摩天复三年发生的那些事之后,突然意识到,斯大林的这些手法,比他早得多的杨行密,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IP属地:云南12楼2015-09-18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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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议在本吧连载!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5-09-18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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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这连载很好……好些年了


            IP属地:内蒙古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5-09-1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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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钳刘明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5-09-19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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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测成分太多


                IP属地:江苏21楼2015-09-19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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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这样,如何解释,内乱即将暴发的情况下,还派李神福攻杜洪?


                  IP属地:江西26楼2015-09-19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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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三国时的刘备曾有一段名言:“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在唐末各强藩中,为人个性与刘备最接近的杨行密,显然也是这样的认为的。另外,杨行密在其集团内部的权威,不像朱温、李克用那么说一不二,很多“三十六英雄”的老兄弟只把他当成了带头大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君。
                    因此,杨行密行事总以忠信、宽大示人,不为祸始,不先做对不起人的事,以赢服人心。假如需要要除掉谋人,也要设法让他先对不起自己,占领道德的制高点,如春秋时的郑庄公姬寤生对付弟弟共叔段。
                    现在,朱温面临的老热点李茂贞问题还没解决,王师范创造的新热点又将朱温的关东诸军都吸引了过去,田頵如果在这个时候造反的话,他不可能得到朱温的有力支持。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引爆田頵这枚埋藏在卧榻之侧的定时炸弹,对杨行密的伤害最低。
                    问题是,在你希望鸟叫唤的时候,这鸟偏偏不叫,怎么办?
                    据说著名的日本战国的三杰: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有一次齐聚醍醐寺饮酒,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信长的答案是:不叫的鸟就宰了它!秀吉的答案是:不叫可以逗它叫。家康的答案是:不叫可以等它叫。
                    虽然在这三位中,家康成了最后的成功者,他的忍功也因此备受后世推崇,但很显然,杨行密是不可采用家康式方案的。不管李茂贞还是王师范,他们都不可能始终有效地拴住朱温主力,等朱温把那两位都解决了,田頵再起兵,会是什么结果?而且大家也知道,田頵与朱温之间其实已经有了秘密联系,朱温肯定会和田頵打招呼,叫其稍安勿燥,等待最佳时机。毫无疑问,朱温与田頵的最佳时机,肯定是杨行密的最差时机。
                    不过仔细想想,朱温的最佳时机其实也并不等于田頵的最佳时机。毕竟朱温的目的,是要利用杨行密与田頵鹤蚌相争,让他自己渔翁得利,进而一举吞并淮南。而田頵的目的,则是要取杨大哥而代之,自立为淮南之主,可不是去做他人的嫁衣裳。
                    有了这个差别,也就为杨行密采用秀吉式方案“逗它叫”,提供了可能性。
                    在杨行密麾下众将中,要找一个最能让田頵有所畏惧的人,无疑就是李神福。当初杨行密之所以把李神福安置在升州(今江苏南京),安置在田頵与安仁义的中间,就是把他当成了安全筏,让田頵与安仁义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意命李神福西征,将其调离升州,就是要给田、安二人一个最明显的暗示:千载难逢的良机到了!即使没有朱温帮忙,你们也有机会突袭扬州,夺取淮南了!


                    IP属地:云南28楼2015-09-20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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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二月三日,宰相(同平章事)陆扆因为给李茂贞说话,被免职,贬为王傅,发往洛阳;二月五日,工部侍郎兼同平章事苏检,与吏部侍郎卢光启被勒令自杀;二月六日,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王溥被免职,贬为太子宾客。
                      短短几天,四位宰相就被一下子去掉了三人,只剩下一个崔胤。但一人独相是不符合唐朝惯例的,李晔一时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真实处境,就打算乘着这个机会,任命在凤翔与自己患难与共,相知最深,也最信任的韩偓为相。韩偓是聪明人,知道这个宰相可不是好当的,为避嫌,他推辞掉皇帝给他的任命,改而向皇帝推荐御史大夫赵崇与兵部侍郎王赞二人担当相位。
                      李晔与韩偓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此举已经极大地触怒了朱温与崔胤。你以为他们一口气拿下这么多宰相,会是为了让天子安排自己中意的人吗?更何况在不久前的一次朝会上,韩偓没有像朝中多数大臣那样,对朱温溜须拍马,就已经让朱温很不爽了。
                      于是,朱温新帐老帐一起算,他怒气冲冲地进宫,当着李晔的面,强辞夺理地高声训斥道:“赵崇轻薄浮华,王赞是无能鼠辈,韩偓竟然推荐这样的人当宰相,他同样有罪!”
                      李晔在朱温的怒吼声下大惊失色,他这才发现:与现在比起来,原来在凤翔的日子,并不像原先以为的那么差!
                      李晔不敢替自己此时唯一的朋友申辩,只是几次悄悄向在一旁的崔胤使眼色:你和韩偓是老朋友了,又与朱温关系密切,不该出言一救吗?但李晔失望了,他不知崔胤也早看韩偓不顺眼了,所以始终装作没看见,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站着。
                      本来按朱温的本意,是打算杀掉韩偓,以儆效尤,幸而崔胤虽然不说话,还是有别的大臣提醒朱温说:“韩偓的名声不错,这么急急忙忙地杀掉,有损朱公您的光辉形像。”这样朱温才决定暂时饶过韩偓一命!
                      二月十二日,万般无奈的李晔被迫将韩偓贬为濮州司马,逐出长安。韩偓临行前,李晔悄悄躲开朱温眼线的监视,来与他见了最后一面。李晔叹道:“今后朕身边再也没有人了!”韩偓答道:“这个人(指朱温)已经不是我们以前以为的那个人了,臣能够被贬谪出朝,死在远方,实属万幸,因为臣实不忍心看到大唐被篡夺,陛下受尽屈辱最终被弑杀的那一天啊!”
                      然后,这对终于完全醒悟过来的君臣兼挚友,触景伤情,为他们已经预见到,但无法改变的悲惨结局相对而泣……


                      IP属地:云南30楼2015-09-20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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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历来奖励和提拔自己人,都是和打击排斥异己同样重要的事,朱温当然也不例外。
                        首先,朱温及其手下的有功人员都得赐各种荣誉称号,它们的意义近似于后世的勋章。最高荣誉获得者自然是朱温本人,称“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在大唐历史上,真正对大唐有过再造之功的郭子仪、李晟都不曾有过如此牛叉的称号;敬翔等文职幕僚受二等奖,称“迎銮协赞功臣”;朱友宁的武将受三等奖,称“迎銮果毅功臣”;都头以下的军官们享受四等奖,称“四镇靖难功臣”。
                        稍后,李晔加授朱温为太尉,进封梁王。又依照郭子仪曾担任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先例,设置诸道兵马元帅,以朱温任副元帅,成为理论上大唐所有军队的合法统帅。当然,这直接意义并不太大,比如李克用、杨行密这些人,就决不会甩这位副元帅的帐,但在间接的声势上有所助益。
                        可能有朋友会问:既然朱温只是副元帅,那么元帅呢?按唐朝中期以来的惯例,这种元帅由皇子担任,挂个名而已,副职才是真的。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这“元帅”的含金量:李晔最初希望让自己的长子德王李裕来当元帅,但被副元帅一票否决,只好改由年幼的第七子辉王李祚来担任。
                        二月二十一日,朱温长子朱友裕被任命为镇国节度使,坐镇华州。二月二十四日,朱温的侄子朱友伦任左军宿卫都指挥使,部将张廷范任宫苑使,王殷任皇城使,蒋玄晖任充街使等等。总之,朱温就是将长安及其周边,包括皇宫到每条大街小巷都纳入自己的武力监控之下,可以随时清除朝廷中的一切不利于自己的异动。
                        办完这些事,朱温觉得大唐朝廷的傀儡化工作也干得差不多了,遂以二月二十七日向李晔告辞,起程东返,去收拾胆敢冒犯他的王师范。临行前,皇帝在寿春殿和延喜楼两度设宴为朱温饯行,席间朱温情深意切地向李晔禀奏道:“我与晋王李克用本无深仇大恨,双方失和只缘于一点儿小小的误会,陛下应该对格外厚待,派重臣去抚慰解释,让他明白我愿与他和好,共同效力王室的真心!”
                        我不知道李晔有没有被朱温的这段鬼话骗信(估计不会了吧),反正李克用知道后是一点儿也不信,大家都这么熟了,你骗谁啊?李克用一针见血,点出朱温的本意:“这个蟊贼想去对付平卢,怕我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罢了!”不过话虽如此说,道理也明白,李克用却没有出兵救王师范的意思,沙陀人的飞虎子已经伤痕累累,不再是昔日那个助人为乐的军事活雷锋了。
                        三月十七日,朱温回到汴梁,开始调集四方兵力,准备对平卢痛下杀手,他已经决定,暂时置杨行密与李克用这两个大敌于不顾,将集团的战略重心正式从关中东移至齐鲁。至此,不管你王师范是求仁得仁也罢,还是弄巧成拙也罢,总之,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IP属地:云南31楼2015-09-20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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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那么杨行密的外交努力究竟有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呢?仅从直接记载来看,似乎对马殷的外交行动就完全失败了。但真是这样吗?很多时候,本质都是被掩盖在现象之后,如果把眼光稍稍放远,看看荆襄局势稍后的演变,几乎可以说是杨行密的大胜,朱温的全败!你还能断言杨行密的外交没有效果吗?
                          在荆襄五镇中,对朱温的指令响应最积极的,是目前看来军力最强大的成汭。这倒不是因为成汭对朱温有什么好感,而是他在与王建争东川失利后,心有不甘,想乘着这个背靠大树的机会,确立自己在荆襄地区的霸权。次要原因是,杨行密这家伙也确实有些讨厌。
                          早先,成汭有一次过生日,杨行密派人来祝贺,礼物中竟有一本当时儿童用的启蒙教材《初学记》。成汭手下的第一号笔杆子郑准大为不平,对成汭说:“《初学记》这本书,是用来训导无知小童的,现在敌国交聘,竟然用它当贺礼,分明是瞧不起大帅!我们应该还以颜色!(比如像钱镠那样,他敢‘穿钱眼’,我就敢‘砍杨头’)”
                          但不知什么原因,员工急领导不急,成汭并没有接受(也许是当时他正忙着与王建较劲,不想在东边再竖一个强敌吧)。郑准见领导的表现这么怂,认为跟着他混肯定成不了什么事,便一怒之下,辞职不干,准备跳槽。可是,你真以为人才市场,双向选择,想不干就能不干啊?哪有这么轻松的!
                          自从把老兄弟许存逼反之后,成汭的脾气是越来越坏,经常歇斯底里大发作,正向着重度精神病患者的方向稳步推进。一次,成汭在盛怒之下,甚至把自己的儿子也杀个精光,自己给自己绝了后!对这样的上司,你还去激怒他,不是往刀口上撞吗?于是,郑准就在回家的路上,被领导派来的刺客给一刀毙命!
                          虽然人是自己杀的,但以成汭现在的心理健康程度,把这笔帐算在杨行密头上,好像也不算冤枉。
                          其实,为了东进与杨行密一争高下的这一天,成汭已经准备很久了。所以在接到朱温的书函之后,他感到时机成熟,立即检点兵马,倾巢出动,水陆大军竟达十万之众,浩浩荡荡,顺江而下。
                          用来运载这支大军的船队,阵荣更是豪华的让人过目难忘,这是成汭投入巨资,用了三年时间,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旗舰是一艘巨大的楼船,上面的房间之多,足够把荆州的全套领导班子都搬上去办公,故定大名为“和州载”号。其余稍小一点儿的战船,命名为“齐山”、“截海”、“劈浪”等等,据说均可载千人,光听听名号都牛叉地一榻糊涂。
                          不过,它们的活动范围,毕竟是在水域面积有限的长江中段,船只过大过沉不会影响它的机动性吗?


                          IP属地:云南34楼2015-09-21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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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果不其然,掌书记李珽就对主帅的用兵方略提出了质疑,他建议道:“咱们的每艘战船可以装载士卒千人(估计挤得和利比亚偷渡船差不多了),装载稻米的船载重量还要加倍!船身过于沉重,要遇到紧急情况,根本没法迅速应对。而吴兵一向以剽悍、迅捷著称,咱们如与其交战,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掉,怎么与其争胜?而且武陵(雷彦威)、长沙(马殷)表面上是我们现在的盟友,实则一直是我们的敌人,我军全力东下,把老家空出来,怎能不提防他们生出二心?以我看,不如派一员勇将进驻巴陵(岳州治所所在,此时的岳州名义上归杜洪管辖,实际控制在小军阀邓进忠手中),大帅则将主力停留在长江北岸,做为杜洪的声援,严守营垒,不与吴军交战,不出一月,吴军军粮不济,自然会撤退,鄂州的包围也就能解除。”
                            为什么要驻兵于岳州呢?其实看看地图就知道了,岳州正好控制着从洞庭湖进入长江的咽喉要道——荆江口,如果雷彦威或马殷,真的想乘成汭离开大本营的机会奇袭江陵的话,这里将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两镇的主力都是水军,如从陆路进军则是弃长就短,且荆州一带水道湖泊众多,陆路行军十分不便)。换句话说,李珽的方案主要是用来防备“盟友”的,至于杜洪的死活,已经被放在次要位置了。
                            其实成汭也不怎么在乎杜洪的死活,但他这次砸锅卖铁下这么大的注,为的是扩张领土,成就一番霸业!不积极进取,那我们出来干什么?这世上哪有才出房门就躲在院门口的霸主啊?
                            至于马殷、雷彦威,他们都已经表示要出兵救杜洪了,他们岂敢不听朱温的号令?
                            再说了,所谓“不出一月,吴军军粮不济”的说法也不太靠得住,毕竟他的人比李神福多得多,每天消耗的粮食自然也多得多,就这么耗下去,到底谁先军粮不济还难说吧?
                            综合上述,只要积极进军,此次行动的风险是极小的,成功概率是极大的!刚愎自用的成汭,自认为已经算清了利害得失,便一口否决了李珽的提案,荆南大军顺江而下,很快就越过了荆江口,越过了自家的防盗门,没有哪怕分一支偏师驻守于此,将它看好。
                            可成汭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算错的是自己,李珽才是对的。看到隔壁的富翁成汭不关门就带着全家人出行,他的邻居雷彦威和马殷已经在食指大动。


                            IP属地:云南35楼2015-09-21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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