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月来,子皙没由头地,日日梦见一月前回楚途中偶遇的摆渡女,貌美倒还罢了。偏偏那女子的端容丑陋,夜夜如此不免凭添烦恼。可那歌声却总能撩动他的心神。子皙寻人解梦,终未果。
又一夜,他赌气似的等着丑女入梦,今次辗转多次难以入眠,索性披衣坐起,盯着案几上的长明灯数羊。眼皮越来越沉,半梦半醒之间,从何处吹来一阵风,长明灯的烛光矮了矮,大殿瞬间暗了下来。他一瞬间清醒过来,环顾四周,脚下竟有波光粼粼,朱门外有一袅娜身影凌波而来,衣衫青黄,青丝坠地,果真是丑女。
此番确与以往不同。子皙心中暗自忖度。丑女没有唱歌,他也没有如昔日一般见到她而大惊失色。心里平静得诡异,只是静静望向她黑亮亮的瞳孔。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顾无言。
“姑娘涉水而来,所为何事?”终于,他打破了寂静。
丑女一顺不顺地望着他,缓缓道:“胸怀天下者为君。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欲取天下,须先得民心。”
子皙心中暗惊,辗转几次,终笑道:“姑娘可是高估了在下。在下无甚远大抱负,只愿国泰民安,自能安身立命便好。”这句竟从一介君侯口中说出,让旁人听到,还不叹世风日下,位高权重者无不贪图享乐云云?
她一时间有些怔怔,望着他的眼眸闪烁几次,半响才转身,渐渐隐入黑暗。
一句话飘散在风里。拉成残破的词句。
罢了,无论你要什么,我都成全你。
他蓦地醒来,竟已东方既白。
昨夜似乎做了个不同寻常的梦,脑子里却只剩下零碎的记忆。
说起来,半月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