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晨的微光如纱般轻柔地笼罩着秦宫。
太极殿。
殿前有一株参天的桃树，它静静地立着，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似乎它本就在那，与大地一体。秦宫修筑之初，曾想将它砍掉，却因一个云游道士的话，留了下来，繁茂至今。
粗壮的枝干上坐着一个宫装少女，她轻晃双脚，目眺远方。
女孩在树上，少年在树下。
”阿宛乖，快下来。“
“苻宏哥哥，这上面可以望见远方。”少女骑在桃花树枝上，沐浴在阳光里，像一个圣洁的精灵。
“阿宛听话，快下来。”少年微蹙眉，柔声道。
少女乖巧地点头。
可一不小心，她脚下一滑，跌下树枝，少年急忙去接她。
他闷哼一声，却也稳稳的接住了她。
“苻宏哥哥，你没事吧？”少女担忧地望着少年。
少年摇摇头，揉揉她的发，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桃花妖妖，浅粉色的香气弥漫于整座长安城，少女如鹿般清澈的灵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像。而且，只有他。
真好，他想。

一、
那天，她一字一顿，安静地说，苻宏，放开我。
那天，他望着她的眸，竟怔怔地放开了她。
那天，她抱着慕容冲的身体，像一朵盛开的血樱。
那天，他哀默地想，如果今日是他，她会如何？
那天，她用沙哑的嗓子一遍一遍轻念着慕容冲的名字。
那天，他忽然意识到她与他之间，有根弦，断了。
那天，她忽然笑了起来，说，慕容冲，洙宛想你了，然后她放下了他。
那天，他看见她又走回他身边，像从未离开过，她说，我累了。
那天，她猛地抽出了一把长剑，问，苻宏，这把剑今天定见血。
那天，他徒手抓住了剑刃，她看着他，说，我不想死，然后她刺向了他。
那天，她扔掉了剑，看着自己的手，有自己的血，有慕容冲的血，还有苻宏的血。
那天，他的心，忽然不会痛了，她的剑在他胸前停住了，他却像真的被刺了一剑。
像一场虚无的幻境。
他以为他要留住她，就如留住一只属于天空的凤凰，只能造一座金笼，最终两败俱伤，伤痕累累。
可，他带回来她，昏迷的她。
整整一年，365天。
苻宏日日去看朱婉。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他现在只想阿宛醒来。
若阿宛真的醒来，他或许又有新的欲望。
欲，无穷无尽。
他推开宫门，看见一个站在窗边的精灵。
“阿宛……阿宛，阿宛！”苻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跑过去，使劲抱住少女，哭了。
少女一愣，没有反抗，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哥哥，我好饿……”
苻宏一愣，松开了她。
哥哥？
阿宛不会这样叫他。
他的阿宛恨他入骨

十五字是什么东西能够当做饭吃么

二、
太医说，她失忆是为了自我保护。
他微微颔首，眉却紧锁着，袖中的手狠狠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钳进肉中，浸出丝丝的殷红的血。
自我保护……
为了自我保护……
太医走后，他看着熟睡的朱婉，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惨笑着，目中一片戚然。
阿宛，终是我错了吗？
自我保护，呵，自我保护……
阿宛，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不离开我？
“哥哥，你在干什么？”朱婉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苻宏。
苻宏闭眸又睁开，已有决断。
“阿宛，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朱婉想了想，咧嘴一笑：“我认识你，对吧？”
“然后呢？”
“然后……”朱婉认真地思索着，突然，她面色惨白，嘴唇哆嗦起来，“血……好多……还有、还有一个、一个人……他……啊！”
朱婉害怕地咬着唇，飞奔着躲进被子里。
“阿宛……”苻宏痛惜地叹了口气。他走过去，轻轻地安抚她，生怕再吓到她。
他把她拉出被子，盯着她的眼，坚定地说：“你是洙宛，我是苻宏。曾经你救过我，所以啊，当你国家灭亡时，我便去救你，并把你接到了秦宫。可你却不小心，结识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他们取得你的信任后，便利用你刺伤了我，很重很重。而后你又被劫走，我拼死救了你，你在血泊中答应了我，再也不离开秦宫了。后来啊，我到鬼门关转了一圈，万幸，阎王爷嫌弃我，又让我回来了。而你受的打击太大，昏迷了三年。”
“苻宏哥哥，我……对不起。”朱婉埋下头，不辨情绪。
“那么，不再离开秦宫，好吗？”苻宏恳求。
朱婉重重地点头。
苻宏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温柔，那柔情若隐若现地浮在眼底，吸引了朱婉的注意。
”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朱婉温和的手抚上苻宏的眼，他的睫毛在她手心微颤，有点痒，可是很舒服，”一直这样好吗？“
苻宏莫名的有一丝忧伤，可他仍答应，好。
他都忘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一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公子，而如今，他早已将过去的他丢失在岁月里。
多久了？
他差点都快以为他真是这样的一个残忍血腥的铁石心肠的太子。
”所以，当初是我将你逼走的吗？“苻宏喃喃道，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哥哥……“
这个景象一直映在朱婉的脑海中，无法磨灭。
其实，再无情的人，终归也只是人。
成长，总将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三、
“苻宏哥哥，我想放孔明灯。”
“阿宛等一下，我还有事处理。”
“哦。””朱婉乖巧地坐在一旁，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在不安分地转动。
半晌。
“什么事啊？”
“黄河水患。”苻宏随口说道。
“黄河啊，很简单啊.”朱婉单手撑着下颚，不以为意地说，“只要疏通水道，防止洪涝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对，可以这样，这样……”苻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忘记了朱婉。
这是苻坚给他的一次考验。
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这样，才能让阿宛……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所以，他错过了她。
朱婉撇撇嘴，默默离开。
后来，她再也没找过苻宏放孔明灯。
等苻宏想的时候，他已经失去她了。
漫天的孔明灯，观众只有他一人。

五、
“公子。”
“忍不下去了么？”
“怎么会？”
“那就继续忍吧。”
“是，公子。”
“凛大哥！”苻睿大老远一见他们，便奔了过来，“今天怎么有空进宫？”
皇甫凛儒雅地浅笑道：“明天，该去看看平玉了。”
闻言，苻睿一下子安静下来。
明天，是皇甫平玉的忌日。
当年，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转眼便是一堆白骨。
气氛有些沉闷。
是推轮椅的少年打破了沉寂：“公子，天寒，回府吧。”
皇甫凛颔首。
“凛大哥再见。”苻睿想了想，说，“我想明天去看看平玉。”
“好，明日我入宫找你。”
苻睿应了一声。
他始终觉得推轮椅的少年的背影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算了。
去找洙宛玩。
凤栖宫。
前不久，苻宏让朱婉搬到了这。
“你两打雪仗竟然不叫我！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苻睿叫嚣着加入了战场。
似乎每个和阿宛待在一起的人，都被定格在四年前，不曾长大。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曾晶莹剔透的人除了阿宛朱婉，都或多或少的蒙了一层灰吧。
只有阿宛，清澈的耀眼，使人为之向往。
阿宛，而你，最终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苻宏想。

七、
火。
漫天飞雪的长安城的秦宫深处竟然着火了。
“太子殿下！”
“何事？”
“凤栖宫着火了。”
苻宏手中的书卷摔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朝凤栖宫跑去。
一片雪景。
那温暖的火光像一只可怕的巨兽，吞噬着一切。
苻宏跑着，无知觉地跑着。
脑中确是一幕幕和朱婉有关的画面。
夜晚那满天的孔明灯，带着美好的祝愿，深刻于内心深处。
被困陕城，她说：“我不会丢下你的。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活着里看这里。”
他对她说：“阿宛，我信你的。你现在回宫去，躲得好好的，如果秦军攻进来，我第一时间来救你。”可她却背叛了他。
她却说：“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她还说：“你伤害了我保护的人，伤害了我的朋友！”
她吼道：“更残忍的是，你杀了皇甫平玉！”
她难得的脆弱：“我累了。”
她拿着剑：“苻宏，这把剑今天定见血。”
她如今，叫他：“苻宏哥哥。”
阿宛，你不能死！
我现在相信你，你从未背叛过我，可是求求你活着，平安地活着。
焦黑的残垣。
“阿宛……”
“殿下，凤栖宫……”宫女上前禀告。
“滚！”苻宏像一只困兽。
“是。”

八、
”太子殿下，阿宛小姐没事，现在颐和宫。“
”什么？“苻宏闻言立马前往颐和宫。
半路上，苻宏的脚步忽然沉重起来，他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还未到颐和宫，他便看到浑身破败的朱婉。
“阿宛……”
”苻宏哥哥……“朱婉愣了一下，没有立即跑向他。
“阿宛……”苻宏兴奋地无以自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抚摸她破了皮的脸颊。
“苻宏哥哥……”朱婉欲言又止，“今日救我之人受了重伤，我希望……”
“救你？谁？”苻宏危险地眯起了双眼，却又立即恢复正常。
朱婉微微埋头：“皇甫凛公子的小厮沐风和唯初。”
“皇甫凛……”苻宏喃喃道，“阿宛想如何。”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阿宛想好好照顾他们，就像亲人。”朱婉顿了顿，又道，“而且，为了救我，沐风的背烧伤，膝盖碎裂，唯初……她、她毁容了。”朱婉泣不成声，”太医说他们、他们……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宛别怕，都过去了，没事了。”苻宏揉揉朱婉的发。
朱婉乖巧地点头。
“苻宏哥哥，我暂时住在颐和宫吗？”
“嗯。”
朱婉眼波微转：“苻宏哥哥，如果阿宛真的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苻宏匆忙捂住朱婉的唇，柔声道：“不，不会的，相信我，阿宛会好好的。”
“那我先去照顾他们了，苻宏哥哥，再见。”
苻宏微笑着，看着朱婉的背影，浅浅的笑着。
”阿宛，我陪……“苻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苻坚找他，他只好离去。
朱婉一步一步地朝颐和宫走去。
一步一步。
沉重却又坚定。
苻宏哥哥。
对不起。
你终究是苻宏。
我终究是朱婉。
也是清河公主——洙宛。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启开。
朱婉深吸一口气，踏进颐和宫。
她走入内殿，先去看了朵唯初，继而又到另一处看望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她絮絮地说着：“沐风，你一定要醒过来，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沐风……”
朱婉轻俯下身，贴着男子的耳边说：“凤皇，再等几天。”

十二、
“皇甫凛？”
皇甫凛朝朱婉点点头。
慕容冲解释道：“当初是皇甫凛求得九鬼神医救我。这四年我一直扮成小厮跟着他。进宫的易容也是九鬼神医的杰作。”
“九鬼神医……”朱婉脸色惨白，“还……活着？”
“是啊，怎么了？”慕容凤皇有些诧异地挑眉。
“没什么，我累了。”朱婉摇摇头。
我累了……
又是这三个字。
当初躺在血泊里，迷茫中听见的便是她一遍一遍唤自己的名字，虽很想睁开眼，却无能为力。
最多，只是手指微颤了一下。
就是这微颤，使朱婉看到了希望。
所以她设计，让苻宏将慕容冲的“尸体”送回。
可是，或许她真的累了吧。
她竟然失忆了。
那句我累了，或许是肺腑之言吧。
而我累了这三个字，对于慕容凤皇而言，是睁眼的冲动。
他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再说累，好吗？”
见此。
皇甫凛微笑着，摇着轮椅离开。
那一天，很美。
那一夜，朱婉梦见了漫天的孔明灯。
那一晚，慕容冲为朱婉放了一盏孔明灯。
而千里之外的秦都。
满天都是明亮的孔明灯。
这景象持续了七天七夜。
城门。
苻宏骑着白马，仰着头。
多美啊。
可，再多，再美，都比不上陕城那夜的孔明灯。
应该是因为，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吧。
自决定一切放手，就料到了。
那场火，他明白，他要她活着，所以他放她走。
其实，那四年是他偷来的吧。
策马远驰。
秦都，再见。

十四、
利用。
再利用一次。
朱婉感觉自己被压的喘不过起来，她只想跑，跑的远远的。
其实，她并不介意自己被利用。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再次利用？
最最伤人的是，慕容冲竟然说
——你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朱婉。
只是朱婉……
朱婉……
不是洙宛……
至今，竟然将她当成外人……
或许，至始至终，都为承认过她吧……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不是清河，她是朱婉，乞儿朱婉。
她骨子里是悲哀的，不敢去质问，只敢跑，跑得远远的。
“我在这个位置之上，我在这片天空之下，洙宛的责任由我来扛，绝不逃避！我承诺这个身份——清河公主！”
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都是一场自以为是的小丑独角戏！
朱婉摔倒了。
跌跪在地上。
多久没哭过了？
原来自己也会伤心，也会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朱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把自己在草地上蜷缩成一团，渺小而可悲。
“婉猪，怎么了？”
朱婉愣了一下。
婉猪……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她以为他死了。
所以到了邺城。
然后发生了之后的一切。
对，所有起源都是他！
朱婉发了疯一样跑开。
“走开！”
”骗子！”
“离我远点！”

十七、
“值吗？”
“值。“
“哎，你的决定，会让她恨你一辈子的。”
“可我真的利用了她一次。既然有一次，和两次、三次又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来了。”
“你怕吗？”
“怎么会？”
“杀！”
鹰亡崖。
残阳如血。
两个男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轮椅。
“慕容冲，皇甫凛，束手就擒吧！”
“少废话，来吧！”
血，在雨水中消融。

赞一个撒

太棒了，可是最后谁也没有跟阿婉在一起吧，皇甫他不会这样做的吧，整本书我最喜欢的就是皇甫平玉和皇甫凛还有慕容冲了

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