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 Around Yuma》 章一
===========================================

进行时 

 “哎我说，你知道这次战役选人是怎么选的吗？”
 “不知道。”
 ——肯定不会是照实力来的吧。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后面的话尤玛没有说出来。因为和她说话的人排名比她还要靠后。
 “据说是上头有换血的意思，所以最不讨监督人喜欢的人都被派过来了——也就是巴不得我们死在这里的意思了！”
 “是……是这样啊……”
 大概是吧。尤玛有些沮丧地想起监督人平时一看见她就双眼迅速白化的表情。我还真是很不讨他喜欢呢……难道就是因为笑得没有自己的前任好看？
 ——你要是争气一点的话我也好歹能向上爬一爬啊！都是你个家伙要实力没实力要脸蛋没脸蛋……
 ——那个……好像不关长相什么事吧……
 ——闭嘴！你要是长得像No.3那样我起码看着你心情也会好一点不是吗！
 尤玛想起上次自己和监督人的对话，然后想起以前见到No.3在和监督人谈话的样子。那种悬殊身高差加成的居高临下的傲视和一脸“懒得理你”的鄙夷表情，大概自己是一辈子都没资本摆出来的吧。
 命苦不能怨父母。
 “什么叫‘是这样啊’，尤玛你还真是急不起来呢！啊啊～～烦死了！和你讲这些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吗……对不起。”
 尤玛很无辜地目送No.44的戴雅娜悻悻地起身奔向自己的小队长，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广场上。担任总队长的No.6刚安排好小队，现在大家都在认领各自的老大和队员，致意的挑衅的套近乎的翻白眼的，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半妖们以前所未见的壮观密度聚集在一起，这场面让尤玛很有些心情复杂，一时坐在石阶上没有动。
 24个人，自己的排名，呃……是倒数第五。
 自己的老大就是总队长啊，真有些没胆量上前打招呼呢。从一开始那个人的身边围的就是排名和气质都高不可攀的上位的战士们，自己冒冒失失撞过去的话，会被人嘲笑的吧？
 话说回来……那个人刚才还在那里的，跑哪儿去了？
 “你是No.40的尤玛吧？”
 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尤玛吓了一跳，抬头看见No.6严肃的脸。尤玛赶紧起身：“啊，是的。”
 “防御型？”
 “嗯，防御型。”
 “很好。”老大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走了。尤玛呆了一会儿，重新坐下。
 来了这么多的上位战士，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吧。
 一片雪花慢慢地打着转落下来，挂在尤玛额前那根刘海上，轻轻地晃着，晶莹剔透。

===========================================

过去式 

 尤玛是个好孩子。
 尤玛今年10岁。
 普通女孩。

 尤玛一个人住在驿路边一间小木屋。
 尤玛的面包烤得很好。
 “尤玛，给我拿两个小麦包。”
 “嗯……给你。”
 “多少钱？”
 “四个铜板。”
 “呵呵，尤玛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呢！”
 “？”
 “附近的面包店不是都涨价了么？说今年收成不好什么的。现在只有我们的尤玛还是一个小麦包两个铜板了。”
 “噢。”
 男子随手拍了拍尤玛的头，笑着走了。
 尤玛轻轻地把被拍得有些翘起来的那根刘海重新按下去。翘起来的话，会被附近的孩子们拿来取笑的。尤玛不想被人取笑，因为那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不像其他人一样＝不普通＝不寻常＝不正常＝奇怪。奇怪的话，大概会被说成是怪物吧。
 好难听。

 第二天尤玛的小麦包也开始卖3个铜板一个了。
 “肯定是那些人来向你施压了吧！他们逼你一起涨价的，是吧！”男子义愤填膺地大口咬着小麦包含糊不清地斥责着不在场的假想敌。尤玛很无辜地望着他不说话。
 “没关系尤玛，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男子大力地揉了揉尤玛的头发。可怜的刘海又被他揉得歪到一边去了。然而尤玛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
 男子走了。尤玛轻轻地把头发理好，老老实实地站在柜台里等下一位顾客。
 
 日子过得安静平静波澜不兴。 


===========================================
《All Around Yuma》 章二
===========================================

进行时 之二

 “啪嗒！……啪嗒！”
 打火石在尤玛手中敲出轻响，几名半妖紧紧地围坐一小堆木料旁边，用身体挡住风，充满期待地看着火星一点一点溅在引火的干草上，慢慢烧出深红色的光。
 “很好很好很好……好了！”
 半妖们爆出小声的欢呼。一小团火光跳跃起来，忽忽晃动了几下，渐渐稳定了。后街的墙根下有了一些亮光和温暖。
 “呼……”尤玛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收起了火石。
 “早知道这么难点着，干嘛不进屋子里去。”戴雅娜随口抱怨着。
 “没有人愿意让我们进屋去吧……”
 “切……还用你说。”
 No.41的玛洁露达把头探向No.43的尤丽奈，后者正拿着一张纸借着篝火的光写东西：“在给家里写信？”
 “嗯。”尤丽奈很轻地应了一声。
 “弟弟的学快上完了吧？”
 “已经上完了。现在准备出去做生意了。”
 “啊啦，这么快啊？那以后就不用再靠你给家里寄钱了吧。”
 “嗯。这样我也能放心了。我就说我要带商队出海了，可能不会回来了。”尤丽奈的口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次野餐远足。
 “……是吗。也亏你的监督人肯帮你呢。”
 对话陷入了短暂的尴尬沉默中。
 家乡的父母大概会伤感的吧，听到女儿说可能不能再相见的话。然而还是会骄傲的吧，当年离家出走的没出息的女儿居然也能成为有着自己的商队的大商人，还不忘记家里的亲人，时不时寄钱回来，每一次的数目都令邻人们眼红……如今就算一去不返，也是表示有了更远大的目标么，不算坏事……
 我会努力念书的，将来成为像姐姐一样的大商人！那个年轻的男孩在回信里这样写，字里行间满溢着骄傲和感激。
 笔尖划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响。半妖们的目光着迷一般追随着笔尖的轨迹，有贪婪，有羡慕。
 
 很多天后，身穿黑衣的男子敲响了某个村子一户人家的门。
 “有信来了。”
 满头苍白的老妪颤抖着推开门：“……尤丽奈的信？”
 “嗯，大概这次是最后一次了吧。她被安排到一次没可能生还的任务了。”
 老妪颓然跪倒。
 男子的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恶毒笑意。
 “所以，这次你们也不用回信了。”
 
===========================================

过去式 之二

 “孩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个问题的。反正尤玛没有被这么问过。如果要说原因的话——
 “烤不出好面包，看你将来靠什么活！呆瓜木头一个，街头卖艺都没人要看！”尤玛的妈妈从小就这样骂尤玛，骂得有声有色且声色俱厉。
 所以尤玛的梦想也许就是能烤得出好面包然后开一家面包店吧。现在尤玛已经实现第一个梦想了。至于面包店，还要再攒几年的钱才行。
 即使经历了如许多的变故，尤玛的生活依然心平气和地沿着早已画好的路线走下去。以后也不会变吧。大概。
 因为，也没有什么灾厄能从尤玛这里再夺走什么东西了。大概。
 因为，尤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夺走了。大概。
 
 “哎，听说最近东边几个村子都遭了妖魔了啊！”
 从几天前起，村里开始流传着不祥的小道消息。贩木材的约翰从外地回来了，这个拳头大臂膀粗的年轻小伙刚进村时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一脸惨白血色全无，双腿筛糠一样地抖。村民询问得到的答案是，他在路上遇见了妖魔肆虐。
 “太可怕了！整个村子一个活人都没剩，满地都是断手断脚，血积到脚踝那么深……”
 流言悄悄流传扩散添油加醋。不安与恐惧日复一日蔓延。村里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将家产堆上牛车准备迁走。
 “好像这次的妖魔真的挺可怕的。尤玛要不要也去别处避避？”以关心别人为己任的好心男子买面包的时候悄悄地问尤玛，尤玛轻轻摇了摇头。
 并非不畏惧死亡，只是不觉得有必要去改变什么——本来就是渺小平庸的生活，不论改变与否、不论何时死去都没有什么差别。


 “是吗……那一定要小心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顶死，一有动静就喊。我们会来救的。”
 尤玛点了点头。
 “嗯，尤玛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男子又顺手揉乱了尤玛的刘海，咬着面包走了。
 
 结果第二天死神就飞来了。长着翅膀和独角的死神，提着一把大剑的死神。
 死神降落时脚旁腾起细微的黄尘。明明是那样轻盈地踏上地面，却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颤抖。
 惊呆了的村民们甚至忘记了逃走。只有绝望的尖叫声有些迟钝地响起。
 死神抬起眼皮，金色双瞳闪耀着嗜杀的残忍。
 下一个刹那鲜血与碎肉漫天飞舞。血肉撕扯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哀鸣和祈祷。
 尤玛钻在院子的柴堆里，瑟缩着抱着头，拼命地捂住耳朵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多得难以置信的暗红色缓缓从脚边渗进来，烧灼着尤玛的肌肤和眼睛。

 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然而整整两天后尤玛才敢从柴堆里爬出来。
 空气中满溢着血的腥气，黄色的土地被浸染成棕色。视线所及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完整形状。
 尤玛呆站在院子里，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死神杀死了整个村子，也杀死了她的生活。
 尤玛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死神好像一不小心拆掉了尤玛的房子。烤面包的炉子，倒塌了。


 如果无法反抗粗暴的人生的话，就从了它吧。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或者说似乎很多人还听说过另一种更奇怪的表述方式——不过意思总归是没错的。如果死神来到你面前又与你擦肩而过弃之不顾的话，你大概也只好厚着脸皮活下去了。
 尤玛还没有愤世嫉俗到去追上死神责问为什么不杀了她是不是看不起他不给她面子什么的。
 所以尤玛也就只能从倒塌的烤炉里挖出了几个脏兮兮的幸存品揣在怀里上路。向着前路不明的随便一个前方。

 “请问，要收烤面包的学徒吗？”
 某个小镇，尤玛站在一家面包店门口怯生生地问。心宽体胖的老板上下打量了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两眼，扭头对里面的伙计喊：“喂，把她带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笑眯眯地摸了摸尤玛的头顶：“留下来吧。”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从小早当家的尤玛并没有上过学，所以尤玛说不出那么准确无误的交涉辞令，也不懂得形象塑造对于人际交往的第一印象是何等的重要。试想，如果你是一个面包店的老板的话，当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抱着两个一样脏兮兮的面包站在你面前，欲言又止地说着“……我……面包……”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
 “喂！给这小鬼拿个面包来打发她走！”
 Bingo。
 于是尤玛只能可怜巴巴地从一家面包店的门口去到另一家面包店的门口，从一个小镇去到另一个小镇，寻找着她所知道的唯一的生活。
 ——于是春来秋去尤玛就这样在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流浪中一年年长大然后一年年老去。
 没错，这也许是最合理的一个结果了。没有了家园，没有了亲人，在大陆上为了生存流浪的人们大多都是这么一个下场。等到哪天终于走得累了，累得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他们在路边的枯树下颓然坐倒，怀着对人生的嗟怨进入梦乡，从此不再醒来。等乌鸦啄尽白骨上的血肉的时候，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也就从此消灭殆尽。
 渺小的人生，连结局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然而尤玛很幸运。所以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孩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雨淅淅沥沥地下，打在地上溅起冰冷的泥点。尤玛抱着仅剩的一个面包缩在墙角，双脚冻成青紫的颜色。身穿长衫的男人在尤玛面前蹲下，顺手将一件斗篷盖在她身上。尤玛紧紧地扯住斗篷将自己裹起。
 “问你话呢，孩子。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我……烤面包……”
 “你的家人呢，孩子？”男人用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尤玛的脸颊，拭去雨水和污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尤玛的眼神。
 “……妖魔，杀了。”
 “是吗，真是可怜的孩子呢～喂，你带她回去吧。”男人对身边的女子说。女子无声地点头。尤玛抬起头，看到女子银色的盔甲和银色的眼瞳。


 “这是什么面包！能吃吗！”
 面包被摔在地上破裂开来，豆沙馅散落一地。面包皮上有一处并不起眼的焦糊。
 尤玛微微颤抖着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双手轻轻地攥着围裙下摆。发飙的战士冲着她怒目而视。
 “一天到晚只烤面包还都烤不好，你是白痴吗？还过着那么悠闲的日子，很开心是不是？！你在那里悠闲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叱责很微妙地变了味儿。一群人默不作声地围观着，没有人帮腔，却也没有人劝解。
 战士的脸皮涨得微红，用力地咬了咬牙：“我当初啊……我在当上这个狗屎的斩杀者之前啊！做的饭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啊啊！！就你也配……”
 “啪——”
 一记冷冷的耳光，被打的是训斥者。
 “莉娜！！你竟敢打我！！”
 “你都敢冲一个小孩子发疯了，我怎么就不敢打你？”莉娜的脸冷若冰霜。
 “……切！我告诉你，你少护着这个小鬼！她绝对会被你惯坏的！”气急败坏的丢下一句警告，被打的战士有些狼狈地捂着脸离开了。莉娜的目光从围观的人脸上一个一个地扫过去，有些人尴尬地别过脸去。
 “看见这孩子被欺负，你们很开心，对吧。”
 不带疑问的陈述语气，裹挟着隐忍待发的愤怒。听上去像是十足的讥讽。
 “今天是在这里看，明天就是亲自上场，对吧。”
 没有人敢辩解。有人悄悄地溜走了。
 莉娜不再理睬她们，走到尤玛身边，轻轻拉起尤玛的手。
 “没关系的，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对……对不起……我的面包……没有烤好……”尤玛抽噎着，小手紧紧拉住莉娜的手指。
 “那么以后用心一点，烤好就可以了啊。不要灰心。灰心的话，你就输了。”
 “……输……？”
 “嗯。”莉娜抱起尤玛，银眸流转着淡淡笑意看着尤玛沾着炉灰的脸：“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吧？怎么可以认输呢？”
 “……我……那个……听不懂莉娜说的……”
 “没关系，听不懂最好了。只要记住——要努力，就可以了。走，回厨房去吧。”
 莉娜抱着尤玛走了。剩下还站在原地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你这样护着她，能护到什么时候呢？”
 “呵……谁知道呢。”
 “等她开始明白事理的时候，你就算再想护她也护不住了。那些恶意想绕过你不要太容易……”
 “那些事，到时候再说了。”
 “想让她得到那些你没有得到的东西么。”
 “不可以吗。”
 “随便你了。”


 因为莉娜，没有人再冲着尤玛发火了。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面包的人渐渐地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餐过后，开始出现剩在桌上一口未动的面包，一天一天，越来越多。
 还有面包被拳头砸成瘪瘪的面团，厌弃一般扔在墙角。
 恶意赤裸裸，毫不留情，绝不掩饰。
 
 尤玛站在人去屋空的食堂里，眼里滚着泪水。

 “尤玛做的面包,不好吃吗？”
 尤玛这样问莉娜。莉娜微笑着摇头：“不，很好吃喔。比以前更有进步了。”
 莉娜每天都吃着尤玛的面包。每种都吃。
 “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要吃了呢？”
 “因为她们不敢吃，不配吃，吃不起。”
 莉娜捧起尤玛的脸，目光温柔得甚至有些痴迷：“我们可爱的尤玛的幸福，她们连一点边角都享受不起。”
 尤玛打了一个寒颤。
 那种温柔，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觉得冷，觉得越发孤独。
 “怎么了？”
 尤玛回过神来，发现银色的瞳孔近得几乎贴在她的眼前。
 “……我怕，莉娜。”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只是感到发自心底的恐惧。有什么自己无论如何不想失去的东西正在失去，一些无论如何不愿接受的东西被迫面对。
 “尤玛什么都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无论什么都伤害不了尤玛。”
 尤玛突然觉得莉娜的眼神如斯熟悉，就像是以前的某个“人”一样。
 那种疯狂地想占据她、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些东西的眼神。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要这样的关心啊。
 然而她也只拥有这种关心。

 ——然而，她连这种关心都只能失去。

 “莉娜死了。”
 莉娜监督人的声音从门外的黑暗中传来，带来突兀的消息。
 “……”
 烤炉里的火光明灭，尤玛的表情隐入黑暗中无法窥见。
 “你该怎么办呢，孩子。”

 当天的早饭，尤玛的面包没有一个人吃。
 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每天的早饭，吃尤玛面包的就只有莉娜一个人。

 “你被你选择的生活遗弃了呢，孩子。”
 监督人的双手从背后放上尤玛的肩膀，骨骼突兀，皮肤冰冷。
 “来求我们吧。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tbc～

顶上去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