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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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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在于,解放这个野蛮落后的化外之邦,交付与它先进文明之钥匙,而非你们所误解的那样,出于觊觎……而你们妄自尊大,不自量力,顽固不化,愚昧而疯狂地服从于你们奉为神明的那个昏王。我们的专家判断,这是一种煽动人心的邪教,蛊惑你们并使你们深深陷入,不可自拔……事实上,摘掉有色眼镜,撕去窗花,你们便亲眼看见,你们奉之为天堂的国度是何等塌败不堪。你们过去仰望并赞叹其雄伟的不过是一些被触目伤疤撕裂的墙面,被树根捏碎的泥瓦,污垢层积得油黑发亮的天花板……而这是一种病。一种可怕的怪病。真可笑……”那个人面着佛光,高踞窗台,身后是一片高远深邃的背景,澄澈、明亮的深蓝。伴随他一同探向屋内的一根金色光柱,与他一起凝望向这个无底深渊,语气恳切,像是母亲劝诫顽劣的幼童,“……而你们称我们的言论为‘异端的教唆’……好吧,我记得你曾有双金色的眼睛……谁都曾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可是会褪色。为了这双已消逝的赤裸裸燃烧的火焰,我们会完成它的终天之憾所包含的一切……”
他躺在阴沟里,望着无限高远的窗台上那尊神像与那柄金色的长剑。然而他还尚未有所思绪,躯体就立即采取了行动,仿佛它突然与大脑脱离了关系:一股炽热、疯狂的洪流席卷了一切,像是有灼热发红的针尖在猛扎他的神经,略一张嘴(原是由于透不过起来),骂人的脏话就如决堤洪水一般迸溅出来,在阴沟里汹涌澎湃,回荡的潮汐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而他(更准确的说是他的躯体)并未因此停下。那个人的脸上仍然凝固着平静的微笑,而他大骂它的可鄙。当语无伦次或不得不因为记不起更多的词而将同一个词重复使用时,他就像发射子弹一样恶狠狠、一顿一顿地喊出来,仿佛这些子弹能将窗台击得四分五裂一样。同时,血液的轰鸣与心脏的猛击在他的大脑中产生了一片模糊的印象,一种朦朦胧胧、如穹庐笼罩的愤怒,就像一场遥远的大火。
他停下了,因为口水呛到了。而此时,震荡的声波却如同汹涌的潮汐,将阴沟壁撞得粉身碎骨,继而咆哮着像他扑来。头顶的叹息和乱七八糟的笑声,荒谬而疯狂……
他的意识猛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没有四肢(大脑接收不到任何关于四肢传来的兴奋),周身是冰冷而平静的海水,躯干半埋在粗糙的海砂中,周遭寂静而黑暗——是一条深深的海沟。他尽量不给神经施加一丝压力,以便在这片沉寂的盆地停留地更久一些,卧病不起,长眠不醒,就这样在海底被埋葬……然而海水正在慢慢地被一根金色的长剑搅动,沙尘扬起,俄顷化为了大流沙盆地的那种尘暴(总有一些记忆是关于大流沙盆地的,虽然他总分不清大自流盆地和这个盆地的名称:辽阔而荒芜,大地在寂静地燃烧,却寒冷黑暗,死寂一片,唯有漫天尘暴在飞快地移动)。
他让自己回到了床上,因为沙子往他的鼻孔里钻。每次他都格外珍惜在海渊里的时间,只是有时候总有令人厌烦的外力干预……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在唇边颤动,痒丝丝的——来自天花板的尘垢。虽然他昨夜试着把头闷在被子底下,但是看得出,效果不佳,昨晚不知道又吸了多少灰尘。只有在那些别墅,从被子里伸出手臂需要缓慢而小心,仿佛将手探进火炉(有的不需要是因为有空调),而在这里,被子里和被子外没有界限,完全是一个世界,空气都是那么冰冷,像北极的海水,到哪里都和手脚失去联系。他把被子掀开一角,伸出手去。每天早上他都得重复这一工序:用手把昨夜剥裂的天花板上剥落下的粉尘与碎块从脸上抹去,免得眼睛遭殃。
他倏地移开了手,就像指尖有灼热的火炭。而指尖确实像是有炙人的东西……他疼得咧开了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仿佛手掌上生出了尖刺,刚一接触,就密密麻麻刺入了皮肤,钻心地疼。他在墙上摸索,打开了灯的开关。灯没有亮。很正常……虽然之前从未有过,只是他一直在等待它的发生。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而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跳动。不,窗帘后面那个晃动的阴影,不……
窗帘被猛地掀开了,强劲的风粗暴地撕扯着残阙不堪的窗帘,那柄金色的长剑横贯入屋内,直指他的双眼,眼睑上一片金红,他不敢睁开眼。寒风低沉地咆哮着,踩翻了椅子,揪着毯子的领口把它按在墙上恶声逼问。像下雪一样,一大片碎屑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浇了他一头一脸。他不得不眯着眼睛,逃到一个避光的角落。不过他还是有些欣慰,如释重负,是风啊……撕扯得凌乱不堪的书本向风抛撒着纸片,漫天卷地。
墨水瓶在桌上移动,突然离地,斜斜地撞在墙上,摔得粉碎,墨水泼在墙上,经风的吹抚按压,竟长成了一棵梅花。真是一种奇妙的巧合……他凝视着墙上风的画作。然而梅花的血从每一根枝头流淌下来,很快就流光了,成了一堆枝条构成的狼藉。这棵树让他想到了一样东西,对,就是它,就是现在……
他摸到被吹在地上的眼睛,将镜片胡乱地塞回镜框,向窗口跳着跑去,踢开了椅子,扑向窗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到今天,到现在还要这么做……他凝视着它现在所在的位置。他知道它在那儿,只是不为人们所见……
他退了出来。窗框中间,赫然一个空洞,颤抖着,其边沿的碎片像破碎的帆布片一样摇摇欲坠。碎玻璃,全是碎玻璃,支离破碎的玻璃。支离破碎……
风中混杂着塑料烧焦的气味。不久他就看见了黑烟,刚飘出来,就被风在空中劈成碎片。是啊,该走了,该走了……今天,火灾烧到他家来了。
黑烟与火焰在风的撮合下在空中纠缠舞蹈。在明亮的天空的背景下,火焰黯然失色,苍白、虚弱而透明,像晚秋或者冬天的茅草杆子,让人有一种误解,以为白天的火焰很难燃烧得旺盛。黑烟打着旋脱离火焰,被撕成碎片,消失在明亮的背景之中。一个多风的晴天,万里无云日在中的冬天。而这曾是他最热衷的天气。
而在这一片明亮、爽垲的天穹之下,大地正在腐溃。与腐烂有关的众多色彩乱七八糟地交杂着:焦炭,腐殖质,玻璃,钢铁的寒光,水泥地,白纸,打碎的墨水瓶,黑烟,以及黑色的尸骸。战争把贫穷放大了一千倍。像是雷暴天气云端上所发生的一切,被炸得粉碎的城堡的断肢残腿散落在裂开的街道上。房屋是一种病,一种可怕的怪病……得脚气病的房屋,饱受肺气肿折磨的房屋,瘫痪的房屋,奄奄一息的房屋,桑榆之年、卧病在床的房屋……而今天这一切顽疾正在被根除。树根和土墙一同化为灰烬。战争宣布告罄。
他慢慢穿过专属火焰和黑烟的舞池,擦着它们旋转的身子,有时候直接从它们身上踏过。这种火焰,只是一场火灾最后的余音,只会待在原地顽强地燃烧脚下那点几乎烧尽的木炭,就像久不咽气的垂死的生命。它们再也不能造成什么疼痛了。没什么可疼痛的,什么也没有……从前一切疼痛都来自火焰。今天,病种被根除,火焰被浇灭……它刚一燃烧起来,就被预见了结果。就像一个一出生就被判死刑的婴儿。事到如今,他早已懒得再在毯子底下藏针了。而那是一种奢侈……战争结束了。不是一场大雨,而是自行毁灭。寥落在城市各处……战争结束了。他的心脏抽搐起来,就像抹了油的粗糙钢板间的摩擦一样,混乱地抽动着,他感到一阵恐慌与难受,仿佛透不过起来。这没什么……只不过是残余的炭火而已,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朝代的余音。其实也没多少难受,除了心脏那儿的恐慌,一切都正常,用不着为了缓解症状而去寻找或编造根本不存在的欢乐……当然也不存在什么直接病因。战争结束了。
他也曾抵抗过,成为火焰的一部分。他曾在街头听见敌方的宣传言说,然后……他被轻而易举地打倒在地。敌人将他扶起,训诫他并送他回家……他们只是自己乱而已,至于战争,不也是……而他们甚至从未将我们视作敌人。没什么可笑的,没什么沮丧的,没什么恼羞成怒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对于这场战争,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他也不想再想些什么了。一辆煤车,从起点开始就在掉落煤块,到了终点空空如也。
就是现在,他还有一副躯体要处置,一副饥寒交迫、寒碜的躯体。他除了胃痛和恶心,以及与四肢间细若游丝的关系外一无所有。他机械地沿着街道绕着弯。今天火灾烧到他家门口,他的房子塌了……现在,该走了……到哪里去?他要到哪里去?……还有你,你又要到哪里去?……
所有废弃的城市最终都会回归荒野。树根把一切高墙捏碎,狂风把所有瓦片掀翻,藤蔓将楼宇缠绕吞噬,溪流侵占街道,阳台被树冠遮掩,城市就被化解了。于是一片原始森林茂蓬蓬地在废墟上生长着。就像这片荒废的农田一样……荒废了整整一年,杂草代替了作物,田野间的界限模糊不清,要不是冬季,根本无从下足。
然而他们的城市不会。当所有的房屋被夷为平地,新的城市,健康的楼宇将如雨后春笋般成片地崛起。也就是宣告,属于他人的新的王朝开始了。他们会毁掉野蛮的痕迹,将那片土地上的一切化为他们的理想风格。当然……原住民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继续居住。他不清楚那些人可能会愿意留下来……总之他不愿意,他走了。那就像把恐龙蛋拿到孵蛋器里孵化再养在养鸡场里……而他只属于这片沉积的土地,属于这些事件,是这个光锥中这片区域里不可逆的一条线段。是的,昏王……他承认过去的统治者是一个昏王。他当然不忠于他……他忠于这个时空,这条线段……这片田野。
而这片田野也会被地基与公路踏碎。毫无疑问……好好看看它的面貌……以后不会再看到了。
这是一片黄昏的风中苍凉的田野。淡黄瘦弱的草叶微微摇曳,毫无规律地生长在田埂两旁,整条小径被染上了影影绰绰的灰色,深深浅浅地晃动着,碎石遍地,覆盖住原本裸露的赭石……这片田野留给他的回忆只是一些炫目的金色:鎏金的溪流,铺满金子的大道,带着金冠的树,油菜,稻草,古老的木制机器,地板……不远处,一根琴弦正在弹拨出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音乐。河流是蜿蜒在大地的弦。晚风过野径,像大鹰一样覆盖在田野之上。风啊,你的儿子他回来了……布告这荒野上的一切,荒原啊你的儿子他回来了……
东方的山口只剩下一片融化的橙红色水彩。而在这一片渐渐消翳的光线中……他停下脚步,凝视着西方天幕。他向着西方深深地鞠躬。而这位是永恒的圣灵,炽热的黄金……而他忠于圣灵。
深邃的天幕渐渐化为沉黑。他凝视着一条云带渐渐放大,像是在不断下沉,过不了多久就会降临到他的头顶上。一个明亮的光点正在东南方的半天空瑟瑟发抖。每天夜里,就属它颤抖得最厉害,忽明忽灭,就像极地珍稀的火焰。东方的山头上,一颗火焰正在升起。它将会横渡整个黑夜。紧紧尾随着它的是一位帝王。像是多年未谋面的故友……代表胜利的V,七位古老的仙女,东北高空的黄金珠,正天顶火红的血滴,火红的肩膀,蓝色的明珠,项链,长刀,长刀上镶嵌的珍宝……今夜他无限富有,所有古老的财富浮出水面,宝箱对他打开……他俯视天空,视察着他作为一个帝王所统辖的国度。
远方的山脚下是一片烟雨蒙蒙。白色的烟雨……是一片树林。白色的树林。他向着那片树林走去。连绵的黑色山峦渐渐展开,在山峦的背后,明亮的光晕渐渐展开……两座山完全分开。对身体的管理权又从大脑悄然移交给了别的什么……他热泪盈眶。高达苍白的苇丛分列两岸,半透明的锋利的草叶像是被银色的树脂凝固了。他径直走进苇丛中。像这样的夜晚,浓稠的月光如溪流一般在天地间流淌,溅在树枝上,融入露水的芯子,汇入溪流,铺撒在窗口……像大雪封山,万籁俱寂。巨大浓黑的阴影耸立着,一切就像包裹在树脂中。
很久以前,他在一幅画上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棵巨大的形似雪松却没有叶子的黑色树影挺立在深蓝色的背景下,树的枝头悬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现在夜风在画面上纵横,吹得身体一阵颤抖与酥麻。一片黑眼在眼前迅速扩散,脑袋像是被提到了太空中飞速旋转……他索性顺势躺在树林前的空地上,享受着一直向往的自由。是的……他忠于这片田野。从前说过的那些话荒谬透顶。他们的母亲哪里丑陋,她无限温柔,无限美丽……
一个活生生的,放大了一倍的无车二正在西边的山头向地平线沉没,苍白的月亮半浸没在深蓝的水中紧随其后划过天穹。东方天际一片淡淡的水彩颜色正在变浓、上升。晨风如大鹰在田野纵横。
12.1.15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2-01 21:18回复
    2012年写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2-0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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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看看我12年写的:
      我们挖完笋子,就坐在一根木头桩子上歇息了。我想,我挖的真多啊(当时挖底部的乙还写成了力)!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2-01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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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年:
        我挖了一个陷阱,把它用土填满,然后放满了树叶,踩了几脚,就做好了。
        灰太狼怎么挖陷阱捉羊,我就怎么描写。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6-02-01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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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比我写得好,我15年初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6-02-01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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