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赦天琴箕还是前世那位琴师,她曾偶遇一位姑娘。
能让琴箕铭记于心的人不多。
那姑娘是其中一个。
琴箕记得很清楚,她自报姓名之时,自信又谦和的神采。
她叫灵啸月。
那晚夜色深沉,重云掩月,只寥落星辰悬于天际。
湖畔有一座凉亭,四面帷幕曳地,但闻细微琴音自内传出。曲调尚新,又似随意拨弦,但寥寥数音,仍能料想弹琴者琴艺不凡。
便在此时,亭外传出一声赞叹,“好琴,好曲。”
来者虽为女性,琴师仍然一惊,按弦凝音。
“抱歉,在下对妖市地形不熟,来此纯属巧合,姑娘请勿见怪。”
琴师透过帷幕,隐约看见一道高挑身影,诧异道:“你怎知我是女子?”
“我闻曲调婉转,似人柔肠百结,此细腻心意,非男子所有。”那人站在亭外丈余处,并不上前。
倒是琴师主动拉开帷帘,示意她入内一谈。
“在下灵啸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人解下身后弯刀搁在一旁,轻声问道。
“叫吾琴箕便是。”琴箕迅速向她投去一眼,随即垂眸。
灵啸月勾起额前青丝,目光落在琴上,眼神一亮,“好独特的船琴,难怪音色更加饱满。”
琴箕屈指拨弦,羽音回荡。“姑娘也懂音律?”
“略知一二罢了,相较弹琴,吾更爱唱歌。”
琴箕闻言抬眸,但见她容颜秀美神采明媚,隐隐透出一股圣洁灵气,在平素怪异诡谲的妖市之中,确为琴箕平生仅见。
隐约期待她一展歌喉,然而萍水相逢,怎能贸然相邀?
似察觉琴箕犹豫之色,灵啸月轻声一笑,执起弯刀,弹刀而唱。
歌声悠扬,一扫阴霾,琴箕默然称赞,忍不住抚琴相和,面纱之后的容颜,亦扬起明显的笑意。
一曲完毕,夜空云散月明,琴箕望着灵啸月,喃喃道:“若姑娘也在滴酉楼……”自觉失言,垂眸不语。
灵啸月抚摸刀鞘纹路,忽然问道:“先前吾听你琴曲思绪万千,不知何事萦怀?”
“啊……”琴箕转过脸望向亭外石桥,眼神渐渐朦胧,“吾在此已经数日,却始终不见他。”
琴箕不愿说破,灵啸月亦不追问,只随之叹了一声,“你流连此地是为等待一人,吾漂泊不定,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琴者歌者,相顾无言,却在一瞬间心意相通。
一夜相处甚是短暂,日出之前,灵啸月告辞而去,说要走遍怪贩妖市,一览此地风情。
临行前只赠一语:“心有所属,切莫辜负。”
琴箕原想能有机会与她重逢,然而世事无常,再见一眼,却是永别。
身受枷锁,心如死灰,琴箕平静道出自身罪行,再无神采的眼眸望向黯淡无光的天空,扫过围观众人时,一抹烈焰却映入眼帘。
那是灵啸月身着的红衣,她正注视着她,眸中似有不解与悲悯。
四目相照,仍如那一夜心有灵犀,灵啸月黯了眼眸,松开持刀的手。
她尊重琴箕赴死的决绝,尽管她为之可惜。
一段只有彼此知晓的相交,一方沉于大海,一方随魂识消逝。
露水三千,赦天琴箕弹奏旧曲,故人旧事浮上心头,一片死灰的记忆,只剩下一抹白,还有……一抹炽热如火的色彩。
冰冷的容颜,浮起清淡笑意,淡的仿若飘落雪地的白梅,杳然无踪。
轻缓的脚步声打断赦天琴箕的思绪,她敛起笑容,凝弦待发,冷眼望向来者的方向。
一人从容走来,带着谦善的笑意,还有淡淡的莲香。
“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特来拜会琴箕。”
赦天琴箕向他望去,但见熟悉的眉眼,蓦然激起心底平湖。
“赦天琴箕,见过素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