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自北三所出来，已有三五日，整日在屋内叫季珂瞧着不许出门，只说是调养身子，可日子久了总觉得憋闷，她耐不过自个儿，只得叫了三五人跟着，倒也不走远，只在承乾门附近瞧瞧。眼见着前头一行人，正中那身影儿看着熟悉，走进来才认清，却是曼玉的女儿文槐，伸手喊她近前来说话。）
文槐，来姨娘这里。

咱们文槐这样机灵，岂能被画画儿难倒了？
（自个儿喜欢同孩子说些话，瞧着她们，少不得想起年少岁月，同朝云，同泽天，我们是那样好。顺着她心意点点头，半蹲了身子瞧着她。）
好，姨娘答应你，不说出去。

（到底是孩子心性儿，心里头是藏不住话儿的，听她这样正儿八经的说着，才觉得这些个孩子可不是都长大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初入宫那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那这事儿咱们当真不能说出去，如意馆的师傅手艺倒是不错的，能修补的叫人瞧不出才是最好，文槐放心就是了，若是不成，如娘娘叫人送出宫去，找了宫外头的能人，可好啊？

（额娘是最看不惯我发了野的性子的，做什么都待不住，尤其是女红。）文一姐姐女红厉害吗？
（心想着如果文一姐姐能教我，定然比额娘没这么严厉，不过就不晓得文一姐姐会不会教，或者文一姐姐该是不会不愿意教我罢。不过现下若先央求姨娘当说客应当容易得多。又道）姨娘若是肯让姐姐教我，那我可不用折腾自己了，每回都挨额娘说个笨手笨脚的。

侍弄花草如何不好？你额娘是个爱美的，你日日挑了顶好顶艳丽的花儿来，簪在她鬓角，若她还是禁你，你只管来寻姨娘。
（哪个少女不爱花，曼玉素来是我们几个里头最喜时兴打扮的人，这花儿簪在她头上，也比我们来得好。况且平日里，我也整日在顺颐摆弄三两海棠玉兰，便当做是打发时日，也是好的。这宫里的日子，可不怎么好熬，不寻三两嗜好，岂不是平白要将人困死在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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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觉得你手笨，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女红不好又如何，你瞧姨娘，三五寻常算盘还可拨弄一二，再复杂写的账目，可瞧不明白了，往日你淑娘娘，襄娘娘还笑过我呢。
（这话与她来说算不得揭短，自个儿素来不爱那些个复杂的东西，账目自有聪明人去看，我呀，只喝两口酒，寻一花树下，做我的梦才是最好的。旁人如何说，与我何干，这酒我可一口都不会少了去。）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道理，你可能明白？

额娘只让我看，不允我动手的。但是这花一放到跟前，怎么能不顾，人常说，人比花娇，但我总觉得花比人娇才对。
（我觉着自己想得没错，这人啊要是有屋檐有吃的能活下去就可以了，花可不行，有时候得晒太阳，有时候有不得晒太阳，这一天得挪几个位置，若是真心喜爱花的，总得亲手去做才欢喜。）我瞧着额娘会打扮，姨娘会打扮，可是我怎么不会？我端着灰头土脸的模样还蒙乎乎的去请安呢。

（各人喜好不一，若强人所难，也就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而已。）姨娘会算账？文槐只会点皮毛，我摸过那算盘，几颗珠子拨着可好玩了。不过听着记账也是细水长流的事儿，绝不是一天就能成的，文槐三心两意明儿可就没兴致了。
（还是侍弄花草最带劲，毕竟这花期也不同，一季花又换另一季，总归能续上的。接着后话，似是有些不解，故摇了摇头。）

你年纪还小，打扮的清爽些才是好的，簪花带银那些个，未免落了俗套，姨娘瞧着你这样便是最好的，前些日子还听人说，你皇阿玛尚了你姊妹几个，文槐也在其中？
（万岁爷偏疼子女，阖宫都晓得，便是寻常时候，文一她们也颇多赏赐，如今年纪还小，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妖艳之姿，自然是不合适的，便是万岁爷瞧着，也会不喜。听了她这一番话，尚觉得曼玉是太过操心了，可她那份心思，我却也是能理解的，为人母，哪有不希望自个儿儿女好的呢。）

文槐喜欢花儿，赶明儿上姨娘宫里去，倒也有三两稀奇的品种，你瞧着那个喜欢，也带回去，便当做帮姨娘侍弄了。如此一来，你额娘也是没话说的。
（听她伶俐答话，才觉得自个儿对文一实在是关心甚少，只当她年少爱玩爱闹也是寻常，还不曾悉心教导过她什么，如此说来，是我的疏忽才是。记得当日碧霞台上交心的一番话，也可见她这孩子心思重，可偏又面皮薄，说起来，改日当真是该好言好语同她说道说道。）
看账讲究一个细心，耐心，姨娘可坐不住。

先谢过姨娘。听说内务府有新种的绿菊，那品种稀罕得很，姨娘说您宫里有稀罕品种，会不会正是这绿菊？若我讨了去，姨娘怕是不得赏花了，养不好可还没法赔给姨娘了。
（姨娘这话，一来替我摆脱了额娘的絮叨，二来这侍弄花儿倒名正言顺。）想不到姨娘竟也还有坐不住的时候？我还以为像是我这般平日里燥动惯了的才坐不住。

得了赏赐总是好的，况且你皇阿玛前朝事务颇多，见着你们也可开怀，你聪慧得了夸奖，你额娘面上也有光。
（孩子总是需要夸奖的，文槐这性子同文一真是天壤之别，文槐话语间，总能听出她的谦逊和乖巧，大抵也许是文一大她两岁的缘故吧。替文槐将鬓角落下的碎发别在耳后，这孩子，可当真是让人疼，若我来说，曼玉才是好福气，得女如此。）
说什么野丫头，可见是你额娘同你玩笑，你莫要当真。

绿菊倒也有一两盆，内务府才送来的，只是姨娘不喜菊花一类，所以也不曾照料过几日，若是文槐喜欢，一会儿便叫人给你送去，正所谓物有所值，也算是那绿菊的福气。
（宫道冗长，就这样牵着她的小手说话，此情此景，若是换做从前，我是万万不敢想的。年少时一心顾着玩耍，哪里有她如今这样多的心事。）
姨娘小时候，可比你现在顽皮多了，被你泽天姨娘不知笑话过多少次，说来你不信，你如今这样呀，才是小巫见大巫了。

（上回在如意馆时，四哥捂了我的嘴，不允我再讨论皇阿玛，此后我明白轻重，所以鲜少再论起，只是微微带过。）皇阿玛忙政务，偶有时间来考我们，大概是想见我们的。
（再疏他是天下君王，再亲他是我的皇阿玛，我的衣食住行都由他恩赐，断不能说一句不好的话。额娘晓得利弊，还生我养我，就算怎么念叨我，她也从来是说笑。）野丫头都放山间里头跑，文槐住在皇宫里，当然不是野丫头。

（万岁爷的心思，众人都在猜，可又有谁能猜得准，猜得透，便是御前那些个伺候的人，只怕也是提着脑袋办差事，我犹记得从前阿玛还在叶赫当差之时，每每说起先帝，也一概是忌讳颇深的样子，那是我小，听不懂这些个话儿，如今想来，才明白。九五至尊，坐在那一把龙椅上，多少人肖想着，那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时又想起雅苏氏来，她阿玛如今在奉天，也总该是安慰了的。前朝的事儿，我后宫妇人不懂，我只做我能做到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