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像血一样泼下,新月在鲜艳又晦暗的红云之中死而复生。他踉跄倒退,继而突然跪地,不由自主地发狂——因新月淡薄的银光照在他身上,唤醒他身内奔流血液中埋下的野兽的种子。他的骨骼被不可知的力量过分拉长,他本不强壮的筋肉仿佛无休止地膨胀,他的皮肤被蓬乱的皮毛一点点取代——他的眼眸,那使人看一眼便要沉沦的温柔的湛蓝眼眸,布满血丝,凋尽蓝色,充盈着号哭般的鲜红。他痛苦地撕扯自己、号叫,却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野兽……是野兽啊!」
死寂般的队伍中迸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人群随之骚动,有巫师挥动神杖诵念镇压魔鬼的咒文,游吟诗人拨动琴弦为之伴奏,使他不得不愈加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稍勇敢的人,用他们的武器投掷他、刺伤他,他因流血与疼痛而愈加疯狂。他抗拒,并恐惧着,想退缩却不可控制地长出尖利的獠牙,向我们举起野兽巨大的生有利爪的掌——
这是何时便已注定的结局?
我的手按在刀鞘上颤抖。
而他看着我。
他终于在我的面前变成巨大的野兽,新月被他的身躯掩盖,黯淡的光辉被他阻隔而无法落至大地。
「其实我……」
他低下头,用毛茸茸的鼻尖磨蹭我的脸颊。残存的人类的声音渐渐嘶哑。
「从第一次看见——」
他忽然中止了声音,继而发出悲伤的嚎叫。然后,彻底地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智。
我终于有了拔刀的决心。
「……对不起——」
我拔出刀,向他举起,然后刺向他最后暴露出的、野兽的心口。
「其实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
血流从伤口喷溅而出,野兽的眼睛里仿佛有痛苦的泪水。他——它在新月的影子里轰然倒地,森林深处传来这巨响的回音。大地为这场死亡,发出同样声音的号哭。
「就知道,」
我收刀入鞘。
「……」
我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