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去时，她是在笑的，可笑容并不如何欢愉。相反，那衬在伞下的人过于瘦削，以至于观来有些单薄，脆弱，——连笑都是脆弱的，承不住的，仿佛再多坠一片雪花，她就要冰一样地碎了。）
（我笑不出。）
（事实上，面对屋里那位格格挤出笑容，大抵已超过我所能做到的极限。愤怒、悲哀，以及所有所有的情绪快要将理智吞噬，血往上涌，往脑子里冲，压抑着干呕，我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门。——路上，我听到她讲话，看到紫娟撑伞，——雪大极了，白茫茫天地一片，放眼去时，在那裹素般天地之间，可瞧得见零星的红梅，藏映在细腻的雪中。）
好。
（我答应着，不回头，绝不。伸手，小心地扣住她的五指，我牵着她，像护着自己的影，这一刻，我不想赦免，也不想原谅，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替她去折一枝，承了雪的梅花。）
这样的颜色，盛细颈的瓷瓶，应也很是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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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刻的时辰，倒难得见止了满天的纷扬。虽不如大晴时能见霁色的好，但也能算得了几分趣味。而许是酽茶醒神，此刻辗转反侧的，变成了我。心心念念着今天日里打廊下过时见的那一片灼灼艳梅，又实在是安枕不成，便要起身。侍奉的麝月见劝不住，便也只得依人，一道抱了伞，往园子里寻去了。
“……应也很是衬你。”
我便就立在庭上廊口，就着雪色梅树数道天然的蔽遮，冷眼那两人的言笑晏晏。如今再瞧手上那一枝艳红，竟隐隐显了颓色——伴着心下涌上的异怪，直压的人胸闷气又短。
“六爷？”麝月摸不准人心思，到底是走是停？直犹豫了半晌，才试探地轻声一句。“走吧，这花要谢了，也免得落了妙去。”
抖了身上猩红氅，麝月忙不迭高举了伞来，也带笑的，寻到人跟前来。
“倒也巧了，在这处碰见你们。”

（天寒地冻的时节，他的手却很暖。我略低着头，任由他牵着我到一株梅树前，听他用清晰却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应也很是衬你。）
（我笑一笑，点点头。）回去用长细颈的白色瓷瓶盛了，搁在窗前，艳艳的一大捧，倒真有雅致的……
（此言之音尚未落定，白雪红梅之中，倏忽又转出一个人来。一片琉璃世界，独他那身猩红的氅极显眼。是浩初。我一转身，惊惶的神色便半分不少地跌入他眼眸。）嗳，是你来了……真巧。
（甫一说完，我又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雪发呆。只是似乎不觉间，已抽出了和决明牵在一起的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嗯，大抵是……手暖和了罢。）

（我意识到自己的多余。那一枝梅花，原来是我自己的臆想，——我们并不那么同病相怜，再不济些，她有个人折花。）
（由是有些退却。朝远了望，能见雪后泛青的天，有一朵云悠悠地，晃着遮蔽了日色。）
可巧，方才说了要一捧，依我看一枝不够，要两枝三枝……，便劳六爷同她折罢。
（干干地笑了两声。）
方才说老太太惦着，不知是有了什么事情，——或应当拜会一声，才好安心，我便去了，颦颦，……折过了花，再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