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没有见过诺威向别人低头,因此艾斯兰怎么敢告诉诺威:我早已经屈服于浓烈的情感和命运。
深夜里艾斯兰终于忍耐不住胃部的疼痛,等到确认那四个人都已经上楼并且各自关上了房门后,偷偷地掀开被子打起手电筒下了床。作为唯一住在一楼的人,尽管路程长得过分,但只要他们都离开这一层就几乎可以确认不被发现。他由于过度饥饿不得不深深地弓着腰,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偷偷摸摸去觅食的老鼠一样——而事实的确也是如此。
他走过弯弯绕绕的内廊来到前厅,之后又要拐弯去紧邻着楼梯的餐厅,这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几番思考后他放弃了去餐厅的打算,艾斯兰走近餐厅门外的壁橱并松开紧紧环着腹部的左手,交接过手电筒后腾出右手打开柜门,翻找出了提诺常年收储在里面的羊角面包。花瓣长期摩擦让他的喉咙内壁变得异常脆弱,现在四周只有夜色和寂静,他也不再需要让自己吞咽时装出一副面不改色的姿态。
“……冰。”
诺威的声音和夜晚格外契合,艾斯兰最初甚至没有发觉他在不该到的时候到来了。而他抬起头看见的是诺威背光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他,一只手搭在实木扶手上,显然是正准备下楼。
“为什么不吃晚饭?”诺威原本就稍高于自己的弟弟,站在台阶上使得身高差距更加显著起来,但他丝毫没有低下头让艾斯兰平视自己的打算,“你还是知道饿的,对吧。”
他生气了,艾斯兰立刻反应出来,但他不明白诺威为什么要生气。尽管诺威的表情语调相比平时的沉静外表毫无改变,但他话语里掩饰不住的寒意几乎就要满溢而出,艾斯兰则也拒绝抬起头用卑微的高度仰视他。诺威走下楼梯靠近了这里,并再次加重了语调直呼他的名字。他干脆一口咬下剩下的大半块面包,快速地把它们全部吞咽下去,接着喉头剧烈的疼痛就警示了他这么做的危险性和错误性。他连忙束起袋口把它推进壁橱内,闷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走开。”
诺威丝毫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反而把它更加加快了。“理由?”他问,并扣住艾斯兰正在关上橱门的右手腕,“告诉我。”
艾斯兰听见楼梯上传来更多串杂乱的脚步声,仔细听可以听见提诺的声音,他正在小声问着:“瑞桑是怎么知道小冰一定会来的?”;那么另一个人可以想见一定是贝瓦尔德,大概正是因为他该死的敏锐洞察力造成了这一次的“捕猎”——他不喜欢扮演被猎捕的老鼠,一点都不。
在他发出“和你无关”的应答之前,痉挛又一次在体内开始了,最近以来这逐渐上升的频率让他完全预测不了花吐再次发生的时间。这次很不幸地,发生在了最错误的时候。但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胡思乱想了,他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滑跪在地上,扯得诺威松开了他的手腕。血流从指缝之间涌出,帚石楠的残花随之纷纷而下,迅速坠落到小片的鲜血中染成妖冶诱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