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春雨（一）
贞观十一年二月十六，春雨临长安。
大理寺狱中的某间牢室中，一位少年坐在稻草堆上，正专心地看着手中拿着的书。
而此时狱卒领着两位青年通过了过道，来到了关着少年的牢室门前。狱卒打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少年却似浑然不觉那般，犹自看着书。
“你这犯官好生狂妄，明知杨少卿在此，偏偏佯作不知！”狱卒见少年毫无反应，瞥了前面那位身披乌色披风的青年一眼，随即厉声说道。言毕，欲上前抢那手上的书。
那位身披乌色披风的青年抬手拦住了狱卒，开口说了一句：“你退下吧。”
狱卒朝青年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另一位青年上前一步，在他身旁轻声说了一句：“少卿切莫动怒。”
“那是自然。刘主簿放心。”那少卿笑着点头答应，接着便走上前，伸手把书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少年被夺了书，便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
杨少卿居高临下与少年对视着，同样不发一言。
刘主簿望着两人此状，不禁叹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明明说了不动怒的。”
“曹五公子，关在大理寺狱的这一年杨某给你送书，可曾在书中悟了些道理？”杨少卿首先开口。
少年正欲开口，却听杨少卿再次开口说道：“不管你悟了与否，以后也没书可看了。”
“怎么？惹你不快便无书可看了么？你这人未免小气。”少年笑着摇摇头。
“公家无余粮，不养闲人。”杨少卿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到少年面前，“你的判书下来了，武威你已经回不去了。”
少年接过判书，草草看了几眼便收到衣袖里去，轻声说道：“这武威县令一职丢得不甘呐。”
“官职能有性命重要么？”杨少卿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件事你不要再查了，收手吧。”
“这是你第三次这么说了。”
“因为我知道你仍未死心。”
少年闻言大笑，随即敛去笑容，高声问道：“难道我应该佯作不知么？”
“有人枉死，有人蒙冤，更有人同流合污。”少年往北方一指，继续说着，“不查何以断是非？不查何以辨黑白？曹云不才，愿担此任！”
杨少卿看着眼前的这位贞观九年的进士，仿佛看见了初入官场的自己————即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曹家韬晦已久，出位英才不易。”杨少卿继续劝说着，“你不该折在这种事情里。”
“世人皆言大理寺的杨业杨少卿是位好官。”
“好官？我只是比某些人多一条底线罢了。”
曹云听罢摇摇头，接着骤然出手，右手一掌朝杨业胸口拍去，疾如闪电！却不料杨业更快，被他就势擒住右腕，竟是动弹不得。杨业朝他小腹上只一脚，便让他仰倒在面前。
“省点力气吧，你是打不过我的。”杨业望着他，好心提醒了一句。
“你可知，当年的你当真让我钦佩，许多人都说你像极了当年的戴少卿————处心公正，明断是非。”曹云说到此处，轻叹一声，才继续说下去：“如今的你，已无当年的锐气，你怕了，是么？”
杨业闻言一怔，随即大笑起来，良久，才开口说道：“是的，我怕了。”
“大理寺中每个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些年来却一次又一次折在了权力斗争产生的污案当中！”杨业上前一步，揪住曹云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什么是非善恶，什么黑白对错，活着才有资格去说！”
“是的，我怕了。”杨业松开手，点了点头，“但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的。”
“你说这么多，终究还是要劝我放弃彻查的念头。”
“我还是那句话，曹家出位英才不易，不该折在这种事情里。”
“我明白了。”曹云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杨业见此满意地笑了，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到他面前：“大理寺有一桩关于今年春闱的案子，由于大理寺人手不足，侍中杨师道向陛下举荐了你。”
曹云摇摇头，并不接过腰牌，他站起身来，往牢室外走去，口中说道：“我们都是可怜人，挣扎着，反抗着，直至最后无力抵抗，依旧不愿低头。不是么？”
杨业看了一眼走出去的曹云，然后把腰牌放回怀里，捡起那本扔在地上的书，便带着刘主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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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理寺狱的大门前曹云谢绝了杨少卿赠伞的好意，一头扎进了雨中的长安大街。
“咱们当真不告诉他？”刘主簿举着伞站在杨业身后，望着远处飞奔的曹云，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之色。
“相信我，两个时辰之后，咱们与他会再见的。到时自然告诉他。”杨业的语气中满是自信。
“他走得这般急，却也赶不上了。”
“回去吧，此时应是得手了。让咱们看看他藏起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此时的曹云可不知他藏起来的东西已经落入别人手中，他冲进驿馆，冲上二楼，进了先前住的那间客房，也不及换身干衣服，便锁上了门，要取出那些东西。
他走到窗前，蹲下身来，横向逐一敲了敲木地板，然后取出了第三块木板，下面有一个暗格。曹云伸手从那里取出来一个木盒，他站起身来同时打开木盒，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他的手一颤，木盒的盖子便掉在了地上————非是他过于惊讶，而是他在站起来的瞬间发现，自身的力气像在慢慢流失一样，开始使不上劲了。
而此时他才闻到房中有一股幽香，他往一旁置书的案上一看，那里的那只香炉不知何时点了香。
曹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一时心急，竟忘了查看房中情况。他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与他一同进京的仆役却是不见了。这一桩两桩事此时可是解不了了。
曹云靠着几分仅存的力气，撞倒剑架之后摇摇晃晃走过去拿起那香炉，朝窗那边掷了过去。香炉撞开窗门，外面的风吹进来倒让他好受些。
他软坐在案旁，像是无法动弹那般。便在此时，曹云看见一个人从房梁上跃下，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朝着他的脑袋而来。
那人即将得手那一刹那，曹云突然暴起，就势擒住那人刺来的那只手，顺势一带转身把他摔在地上。
方才看见香炉焚了香，他便料想房中除了自己，应该还有一人，于是将计就计，引对方出手。这身体使不上劲并非作假，只是他凭着心里那股发觉被暗算的怒意支撑着。
既已擒住对方，曹云正欲开口问点什么，对方抬手便朝他射了两支袖箭，一支他避过了，另一只却是射在了他的肩上。此时曹云哪能反应这么多，他心中暗自叫苦，这般情形再留此处必死无疑，不如先跳窗离去？
曹云念及此处，转身跑出两步，听得身后破空之声，便就地一滚，顺势捡起地上的剑，起身那时拔剑出鞘，返身掷去。
那人举起匕首一挡，身形一滞，曹云便几个箭步上前，朝窗外一跃。岂料一条绳索从身后飞来，缠上了腰，生生把他拉回来。
曹云忍痛拔出袖箭，返身朝那人掷去，只见那人舍了匕首，纵身跃起，在空中拔了刀，朝他劈来。曹云留着的那几分力气已然用尽，避无可避！
此时陡生骤变，只听房门被破开，见得一道黑影掠过，在空中夺了那人的兵刃，曹云看得真实，那一身黑衣的大汉在空中夺了兵刃之后，只手抓住对方的脑袋，摁着往地上一撞，落地后接着又上了一拳。那人的脑袋打进了地板里，四肢动也不动，许是不活了。
“你......是何人？”曹云吐出一口浊气，望着眼前的这位大汉，问道。
“某是刑部司主事许虎。”那大汉咧嘴一笑，说道：“你的事发了，请与某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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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安春雨（二）
曹云此时正坐在刑部的正厅上，刑部的医工在一旁为他处理箭伤。
那许虎正在一旁挨打，能让刑部尚书韩仲良动手打人，想来气得不轻。
“你怎么就把刺客打死了？”
“我不出手，这曹云可要死在那了。”
“线索因此而断。”
“哪能兼顾啊。”
韩尚书微微一笑，拿着一卷竹简便继续朝他身上招呼。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像个孩子一般蹲在那，委屈地喊着：“尚书大人，下官冤枉啊！”
许虎喊冤喊得越大声，韩尚书便打得越用力。
曹云看着都快笑岔了气，他以为自己贞观十年回京述职之后被关进大理寺狱一年，出来两个时辰左右又被抓到刑部来已经运道差，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更惨的。
老医工见他不坐好，往他箭伤口摁了一下，说道：“老实点，快坐好。”
曹云闻言立即坐好，忍痛笑道：“您老可不能趁人之危啊。”
老医工头也没抬，只听他说道：“不听话再来。”
此时门外有人朝正厅走来，一人走在前另一人打着伞紧随其后。前面那人丰神飘洒，器宇轩昂；后面那人相貌堂堂，英气不凡。曹云一眼便认出这二人正是大理寺的杨少卿和刘主簿。
曹云见着这二人进来，直接当作没看见，望着房梁发呆。许虎那边早有刑部的吏员通知韩尚书大理寺少卿来了，顺带把许虎从殴打的苦境中解救出来。
韩尚书带着许虎，杨少卿带着刘主簿，这两边相互见礼之后便说起客套话，说无可说之后便坐下来喝碗茶。
“少装傻了，快把药喝了。”老医工把一碗药递到曹云面前。
曹云此时也不好再看房梁发呆了，口中应承着便把药喝了。
此时又有一人进来，是一位老者，这老者气冲冲地跑进来，开口便喊道：“韩仲良你这老贼，我举荐的人出来才两个时辰，就被你抓来刑部，你想作甚？”
韩尚书闻言瞪了许虎一眼，随即起身朝老者走去，赔笑道：“杨侍中息怒，这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啊。”
“他从大理寺狱出来才两个时辰，能做什么？”老者摇摇头，吹胡子瞪眼。
曹云听到此处便知这位老者是杨师道，心中思忖着好歹自己也承了他举荐的情，须当面致谢才是。于是谢过老医工，起身上前朝老者行礼：“多谢杨侍中举荐。”
杨师道循声望去，见着一位相貌平平的少年朝自己行礼。这仪容平凡，举止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让杨师道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你便是曹云？”
“正是。”
杨师道捋了捋须，微微颔首，又见着杨业在此，转而对韩尚书说道：“既然子成在此，有什么便说与他听。我仍有公务在身，先走了。不必送了。”说罢，便扬长而去。
韩尚书瞪了一眼许虎，说道：“这事因你而起，你要负责到底。”接着也离开了。
许虎叹了口气，才开口说道：“刑部的人在平康坊的一条巷子中发现一具尸体，经调查初步认定死者名唤曹义。”顿了顿，望着曹云继续说道，“曹义是曹云的身边的仆役，据驿馆的人说，他今早说要出去接他家公子......”
曹云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并不作声。
“虽然不能断定是你杀的人，但你也有一定嫌疑。他说去接你，你与他可曾遇见？”许虎问道。
“没有。”曹云睁开眼，眼中带着几分哀伤之色。
“这个我与刘昭可以作证，在大理寺附近并未见到曹义，也未有人传话说曹义来接人。”杨业在一旁加了一句。
许虎道：“曹义应该是在去大理寺的路上被杀，你说没有遇见他，仅仅是一面之词，并无人可作证。”
“驿馆在兴化坊，为何他会出现在平康坊？”曹云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于午时出的大理寺，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巳时左右。”许虎答道。
“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他。”说着，曹云眼中的哀伤之色浓了几分，“他在哪？请带我去。”
“在侧院的验尸房里，请随我来。”许虎走在前面带路，余下三人跟在后面。
穿过行廊，众人来到侧院的验尸房前，许虎拉开门，里面仵作们见许虎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如何了？”
“已经验完了。”
许虎点点头，问起一些细节。曹云已经走上前去，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只见一位毫无生机、毫无血色的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已经不会起来了。
曹云看了一眼死者那双饱含惊讶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他喉咙上的那道伤口，抬手抚上那双眼睛，仿佛看见了一个少年在雨中奔走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剑夺了性命，倒在血泊中。
雨冲走了血迹，消去了血腥气，一切如故。只有他，不会醒过来了。
“是他。”曹云的声音此时略显嘶哑，“安息吧。”说罢，他的手抚过那双不愿闭上的眼睛。
“这还有一块撕下来的布帛，是攥在他手里的。似乎当时他还拿着些什么紧要的东西，那东西应该被凶手取走了。”许虎交给曹云一块布帛，“究竟是什么，让他死了也不肯放手？”
“这布我从未见他用过。”曹云看了一眼，肯定地说道。
“伤口平整，表明他在未能作出反应那时已经死了，凶手下手又快又准，一招毙命。而从伤口的长度与深浅来看，我认为是剑伤。”杨业望着尸体说道，“能使快剑的人有不少，但能又快又准，一招毙命的并不多。据我所知有三人，第一个是蜀中的张朔，第二个是辽东的王枫，第三个便是京中的羽林军校尉霍纵容。”
“不，还有河间的叶萧。我与他在武威交过手，我确信他也能做到此事。”曹云摇摇头。
“按你们所说的，这张朔和羽林军校尉霍纵容都有可能是凶手啊。”刘昭说道。
“为什么不是王枫呢？”杨业反问了一句。
“那辽东离长安远着呢，不可能。”许虎摆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朔在蜀中是赫赫有名的侠士，人称“蜀剑”，其人锋芒毕露，心高气傲，不屑行阴险之事，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肯定不会做。”曹云说道。
“那就是霍纵容杀的人？”刘昭又问。
“不，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曹云摇摇头，“霍纵容与他父亲二人以前在曹家给商队当过几年护卫，后来武德八年突厥进攻灵州，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偷偷跑去参军，我当时给了他一些银子和一把剑，还有一封仿冒我父亲笔迹的书信。我父亲与当时的右卫大将军张瑾手下的一位校尉是故交，我便依着此事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举荐信，让他收霍纵容当个亲兵。后来父亲知道这事追着我满屋子跑，嚷着要打死我这逆子。武德九年初的时候他给我写了封信，说他成了陛下身边的亲卫。贞观九年我成了进士之后他约我喝酒，跟我说他成了羽林军校尉......”
“行了，这事等下回咱们喝酒的时候说。按你说的这霍纵容也不是凶手，难不成是那叶萧？”许虎不耐烦地打断曹云的话。
“难说，依着现在的线索来看，当下还难有定论。”杨业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位刑部的吏员冲了进来，朝许虎行礼道：“许主事，咱们盯着那状元的兄弟回报，那人死了。”
许虎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今年的运气真不错啊，这边的事没解决呢，又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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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安春雨（三）
贞观十一年二月十六申时，春雨初歇。
杨业与许虎在前并骑而行，相谈甚欢。
“这杨少卿可是强盗出身啊？”曹云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杨业，十分气恼。
“哈哈，何以见得？”刘主簿听了不由得笑了。
“他一直说着我不去就是抗旨不尊，又说想不当这主簿可以，前提是打赢他。”曹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般欺压，定是强盗！”
刘主簿摆摆手道：“我不替他辩解，有什么不满你自己与他当面说。”
曹云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无趣。他望了一眼刘主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问道：“敢问刘主簿姓名，是何处人士？”
“刘某名为昭，字义载，汴州尉氏县人。”刘主簿在马上向曹云行礼。
曹云点点头，回了一礼，才问道：“这桩案子是刑部协同大理寺查办吧？”
“对，刑部负责监视嫌疑人，大理寺负责查证。”刘昭答道。
“你们这是私底下查吧，若是公开的话早就抓人了。”
“二月十二那日便有人递了纸条给大理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科举舞弊。”
曹云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么说，你们的好少卿必然叫你们封锁消息，然后带着纸条去面圣。陛下听完惊疑不定，陛下不可能为了这种难辨真假的事情大张旗鼓，可这事若是真的话，朝廷失了脸面和威信也不好办。于是陛下便让刑部协同你们秘密调查此事。”
“确实如此。”刘昭听完点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陛下限你们在十日内破案，而你们的人手不足，陛下便把我放出来了。”曹云说完叹了一口气，看着像是在犯愁，却不知在愁些什么。
刘昭大抵知道他在愁什么，笑道：“不必犯愁，有杨少卿在，定能破案。”
曹云听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却听杨业在前面说道：“你们两个少说废话，正事要紧，快下马。”
曹刘二人连连称是，翻身下马，抬头一看，上面一块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曲池茶坊。
曹云放开缰绳，由着茶坊的伙计把马牵走，与刘昭一同往茶坊里走。
茶坊掌柜见着四人进来，这一身打扮皆是不俗，立即堆起笑容，走到四人面前，作揖道：“四位是买茶，还是品茗？”
“嘿嘿，这喝茶须叫得这般风雅？还品茗。”许虎没好气说道。
“小店虽简陋不堪，但也受京中不少文人雅士偏爱。四位不妨在此坐下，小店的茶定不会让你们失望。”茶坊掌柜笑着说道。
“你这店若说简陋不堪，曲池坊的店怕也好不了多少。”杨业忍不住打趣一句，接着又说道：“这茶且留着。我们四人是来找崔玉崔公子的。”
“崔公子在二楼尽头的雅间里，让张五带你们过去吧。”茶坊掌柜指了指楼梯口旁站着的那位伙计。四人谢过掌柜，叫来张五带路。
二楼的雅间实际上只是用一幅屏风隔开的几个独立空间，众人来到二楼的尽头的雅间，见到一个人靠着身后的那张方木案，背对着众人坐在那里。张五喊了几声“崔公子”也不应答。
“崔公子，这四位郎君是来找你的。”张五走近些，却看见了崔玉面色发黑，七窍渗出血来，双眼犹自睁大。张五吓得瘫软在地，半晌仍叫不出声来。
杨业走过去，拿起案上的一杯茶看了一眼，杯中茶色黄而碧，清澈明亮，不似下了毒的样子。他再嗅了嗅，茶香浓郁，并无异状。
“把你们刑部的人叫过来，这种时候还在隔壁喝茶。”杨业放下茶杯，回头向许虎说道。
“哈哈，你看见了啊......”许虎干笑两声，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然后急忙转身跑了出去。
“这茶坊倒是个好地方，临窗可见芙蓉园，可听曲江水。”曹云走到窗边看了看，笑道。
杨业朝窗外看了一眼，随即依次拿起案上的另一杯茶和茶壶，如方才一般检查了一番。
“如何？”刘昭问道。
杨业摇摇头：“我认为崔玉是被毒杀了，可这茶并无下毒的迹象。”
“确实如此。”许虎带着三位刑部的吏员回到此处，“我听他们说已经用银针验过这茶，无毒。”
“银针给我。”杨业伸出手。
“怎么，你信不过我？”
“眼见为实是破案准则之一。”
许虎点点头，让刑部的人把银针给他。杨业接过银针，一一试过，确如许虎所说。
“这......”刘昭见着这般怪事已是惊讶不已。
“这状元公死的当真蹊跷。”曹云看了崔玉一眼，随即笑道，“好少卿啊，无计可施了？”
杨业瞪了他一眼，抬脚轻轻踢了张五一脚，说道：“叫你们掌柜上来，此事不准声张，我来与他说。不然的话，你就在狱中呆一辈子吧。”
张五惊慌地点点头，连忙起身，飞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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