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在天空盘旋，鱼在水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飞鸟偶尔来水边喝水，鱼在水里望过他。他不知道。飞鸟在天空盘旋，也望见水里的鱼，自由自在，美丽得让他心颤。他爱慕她。而鱼也不知道。只有一次，飞鸟贴着水面飞过，他希望把鱼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还想亲吻水面的波纹。
　 他想。“所有的水都是她的泪吧。”而就在那一瞬间，鱼从水面跃起，他们几乎都触到了对方。鱼带起的水珠沾上了飞鸟的翅膀，而飞鸟掠过的风拂过了鱼的鳍。刹那间，他们如此接近。但，仅仅是刹那。就在那一刹那，他们都同时渴望时间就此停住，让水不流，风不动，让他们的翅与鳍轻轻触碰。但瞬间他们就分开了。鱼，沉入水底；鸟，回旋在空中。也许这是灌注了所有力气的一次尝试，很久，鱼再没有露面。鸟站在水边高高的枝头，呆呆的，似乎在等。
　　于是飞鸟从此无法忘记。仅有的一次亲密接触在无意间发生，又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匆匆结束。他不知道是否鱼也和他一样，有无尽的思念萦绕心头。他不知道鱼的心里，是否也和他一样在苦苦等候。他常常在水面他们相遇的地方盘旋，盘旋，他的心里思念又思念。
　　秋天来的时候，水越发清澈透明。飞鸟就似乎看到鱼的眼里有大颗的泪接连涌出。他不断贴着水面盘旋，他的双眼望穿秋水，用目光仔细搜索水底每一个缝隙。他要把她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他要用目光追随着他，一刻也不放开。还要大声呼喊她。然而一天天过去，却不见她的影子。秋天快要过完, 冬天就到了，飞鸟很瘦，凛冽的秋风翻得他的羽毛乱糟糟的。迁徙的最后期限临近了，他不肯离去。他不死心。
　　雪, 终于压上了水边的岸，水面上寒气刺骨。较浅的水面都结了冰。飞鸟不知道水里的鱼会不会冷，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过冬。他用喙扯下一些自己的羽毛撒向水面，希望鱼碰巧遇到，她可以籍此取暖。
　　飞鸟在整个冬天无时不被冻得瑟瑟发抖。因为有着那么一次相遇的回忆，有着一种爱的信念的支撑，他才活了下来。他有时倒挂在枝头，象一只冬眠的蝙蝠一样过一夜。有时在雪地里做一个临时的窝。雪, 静静落在他羽毛上。他在想她。
　　终于冬天将近，春天就要来了。飞鸟的心里的爱随着春水开始回涨，思念更加热烈，渴望无法抑制。整个冬天耗尽了他的体力，但他每天贴着水面飞掠的次数更多，每次也飞得更久。好在万物复苏，他可以比冬天有更多的食物来补充体力。有好多次，他以为已经看到她了，但每到后来，都发现那不过是一块水底的石头或别的东西。每时每刻，他都认为马上就要看到她了，没有哪一刻他不是在急切地寻觅。候鸟们再次飞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不认识他了，因为他变得形容槁枯。
　　夏天里，太阳烤着他；冬天里，寒风刺着他。就这样他度过了第二个冬天。现在是第三个春天。飞鸟还在那水边守侯。他心里的急切比最初少了很多，却还是当初那份爱，那份执着。他相信他们能再次相逢，能永远相守。为此他几乎荒废了所有该做的事：筑巢，求偶，孵雏。他也忍受着身边的蜚短流长。失望的痛几乎时时啃噬着他的心。但他还没有绝望。他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相逢，相守。
　　今天风和日丽，是孟春时节了。飞鸟又一次回旋着掠过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