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苏摩盘腿坐在迦楼罗的边缘,维持这个姿势时间已经非常长了,他俯视着脚下这片土地,湿润的季风裹挟着腥气慢慢挪过来,微微拢住了他的视线。日光早已收回了它锋利无比的利器,使镕销过后的色彩才开始慢慢明晰,云荒大陆是整块透着红的棕色木石。唯有中间的镜湖,是泛着血腥的暗蓝,纵横交错的河道携带着沉重的背负缓慢流动,四周焚烧后焦黑的土地仿佛上了年纪贵族妇女布满皱纹眼角边青黑的眼线,牢牢固定住那些斑斓的河道。片片流光溢彩的瓦片散落在废墟间,等待着时间的洪流将它们来掩埋。一切,仿佛都是末日的景象。
“师父!”昏暗的内室里,云焕蓦地惊醒,眼底的金光一闪而过,仿佛要硬生生地撕裂内室的黑暗,金座上的人一听,立刻急切地唤了出来。
“主人!”
“没事,”云焕立刻回答,眼里的暴戾之情一闪而过,又生生被他压了下去,迦楼罗短暂地颤抖了一下便又恢复了静止,然而正在发呆的苏摩差点摔下去,他起身拍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便向舱内走去。
“潇。”云焕疲惫地开口,声音有了些许嘶哑,“我睡觉的时候,破坏神有没有出来?”
“没有。”迦楼罗回答,“您一直握着您的左手,没有让他向上蔓延分毫。”
“那就好。”云焕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露出深深的疲倦。
“潇。”云焕略带嘶哑的嗓子却有些温柔地开口,“如果哪天,我的意识被破坏神侵蚀殆尽,那么你就自由了。”
“不!”潇一口回答,“主人,您是最强的,不会败给他的!”
“希望吧。”苏摩刚进门的时候,便听见了他说这句话。而云焕也似乎毫不在意他,全然当他是个空气,必要的时候出来在他眼前晃一晃,提醒他现在还在那个去似利箭般的约定,这也当然,云焕也不在乎他看见自己什么。
是夜,九天之上的月华如水,倾泻在冷凝的迦楼罗表面,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痕迹,季航一如既往地带着人头过来复命,但这次,他把人头往地上一丢就推开房门走进去了,混合着血污的蓝色头颅轱辘辘滚到他脚边。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是为何会在这里?
我的族人对我不见得是那样好,在以往灰暗的岁月里,不是人类折磨他折磨得多,而是那些不堪忍受虐待的族人,将自己不为人知的施虐欲望偷偷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这就是所有人共同的特性。
我又为何要当这个海皇?
我与他们毫无关联,我只是想回到大海,回到故乡,而不是甘愿被这个枷锁皇座给束缚,而且,对于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他也没必要承担。
可我又为何会感到伤感?
他自持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更何况是在他心中没留下多少好感的族人,可能是因为同一条血脉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吧,即使在不堪忍受之际狠下心来虐待自己的族人,即使是靠贩卖自己的族人为生,到头来,他却还是会放不下。
那是非常激烈而又矛盾的情感,找不出什么可以来平衡他心里的叛逆与愧疚,演绎的理论将世间万物的情感全然可以连接起来,纵然是海皇与破军,也依然逃不出这个魔障。
房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苏摩也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片刻,季航出来了,背依旧挺得笔直,俊秀的眉眼之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倦意,他踉跄了两步,随后走了过来,与他擦肩而过。
他的身上留有云焕的气息。
苏摩眯起了眼睛,季航似乎与云焕有什么关系呢。
苏摩走进房门口,推开了门。
“你进来干嘛?”云焕用胳膊肘撑着头,眼皮子也不抬。
“好奇而已。”苏摩冷笑着说。
“哦?”云焕斜斜地瞟了他一眼,“好奇?”
“那位将军。”
“是你该知道的吗?”云焕直起身子,只在腰间围了衣物,转身时,他看见了云焕背后浅浅的抓痕。
“想不到堂堂破军少将也会有缺女人的时候。”苏摩冷笑地讽刺。
“哦。”云焕停在他面前,“坐,你继续说。”
苏摩毫不客气地坐下。
“你想上我?”云焕慵懒地说,夜晚的月光在他身上倒映出分明的勾勒着深蓝边框的苍白肌肤。
苏摩缓缓地勾出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云焕忽然凑近了他。呼出的热气都尽数拍打在他脸上,苏摩猛地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云焕不气不恼,忽然笑得温柔“我不想上你,我也不想被你上。”
“哦?”苏摩忽然笑了起来,“那你这幅打扮是怎么回事?不怕我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