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躺在床上，
感到疲倦。
似乎隔着浓稠的雾气，
我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振翅声。
眼睑沉重的夹住窗台上一列乌鸦的影子。
它们徘徊在吊兰错杂的叶片后，
不肯进来。
我的呼吸里带着杂音，
像齿上爬满锈斑的锯，
反复磨在新鲜的粗树干上。
潮湿的木屑和金属的腥气，
涌出我的口鼻。
兴奋的呱呱声响起，
我能闻见自己腐烂的味道。
我想赶走它们，
胸腔里的风箱开始运作，
苟延残喘，
出了故障。
我只得抬起手臂，
扯下一层皮肉。
青苔顺着手背攀上去，
伴着无数个融化了的洞窟，
露出森白的骨。
不再生长的肌肉组织对着它们，
松松垮垮的垂下几丝血肉。
黑衣的鸟张大了口，
眼瞳反射晦涩的光，
尖叫着飞走。
翎毛抖落下来，
插在我蓬乱的发里。
那里有此处唯一新鲜的绿色植物，
一簇蕨草。
我能听见它扎在我头皮里的根，
生长的声音。
它曾三次从我的耳朵里伸出枝来，
被红腹的蚂蚁啃食。
那些密匝的，
一簇簇的，
像火焰一样的小虫，
从我身体上的洞窟中爬出。
我细微如发的神经感觉到，
那一层皮囊突然没了支持，
似融化的蜂巢，
咕叽一声瘫塌下来，
软成白色的烂泥。
它们用黑色的利齿啃噬我的嘴唇，
是我的肿胀腐烂的牙床暴露在臭气中。
它们的六足钻进我的鼻孔，
又从结了翳的耳洞中破出。
它们聚集在我的眼球上，
螯足撑开眼睑，
方便蚁后在里面产卵。
肥腻的王回到我的脑壳里，
盘踞在干瘪的脑仁上酣睡。
绿色的蕨类植物，
给它换来新鲜的空气。
眼眶空空如也，
眼睑垂下来，
像盖上一层厚重的帷幔，
激不起一丝灰尘。
蚁群代替血液，
在我的身体里，
血淋淋的流淌着。
只剩下白骨，
赤裸裸的，
散发着臭气。
有更微小的生物，
在我的几乎干涸的骨髓里，
将它榨干，
蚀空，
一滴不剩。
渣滓也被风干，
脆弱的被碾碎。
谁粗糙温暖的舌苔把它们粘起来，
充满爱怜的，
尽数吞下肚去？
哦，
竟是我圈养的花猫。
乌鸦站在它瘦骨嶙峋的背上啄食它，
所剩无几的肉体。
我剩余的粉末，
传过它布满孔洞的肠道，
又落回了潮湿发霉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