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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故事的开始
骑士是一名骑士。
但他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
因为骑士的武功平平无奇，骑士的长相普普通通，更重要的是，骑士从没能铲除黑暗做一件合格的“骑士”该做的事。
所以在骑士看来，自己不是一位合格的“骑士”。
事实上，骑士年纪轻轻，虽然并不完美，但也收到过不少侍女的情书。
一一虽然是让骑士带给他帅气而又成熟的骑士长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骑士并不甘心于此，毕竟骑士从小就听着吟游诗人的故事长大，对于传说中骑士打败恶龙救出公主的故事无比憧憬。
于是在一个清晨，骑士踏着发白的曦光，咬着黑面包，背上行囊，终于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传说中的恶龙都住在寸草不生的险恶之地，于是骑士朝着地图上最荒凉的方向走去。
然而骑士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老师只教给他地图上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却并没告诉他生活中的具体方位该怎样判断。
骑士站在王城门口，看着地图上北边用红色墨水标记的黑暗之地，满意的向前走去。
骑士身后，初阳懒懒的照耀大地，将骑士的影子照在骑士的正前方，拉得很长。
靠着老师所教的知识，骑士最终如愿以偿的，迷路了。
然而骑士是谁?他可是有着要打败恶龙铲除黑暗成为真正的“骑士‘的信仰的骑士。
于是在发现自己迷路了之后，骑士果断地丢了他花一个金币买来的地图，朝地上唾了口口水，”呸，奸诈商人!”
然后骑士便原地转了九九八十一围，转的自己晕头转向，最后手潇洒一指，便摇晃着脚步向前走去。
可骑士方走了不过半小时便开始后悔，因为即使丢掉地图，他也没能找到方向。
早知这样便不丢了，拿着回去好歹还能换几个黒面包呢。骑士沮丧地想。
“咕......”骑士的肚子附应似得响了起来。
然而骑士翻了翻自己所剩不多的口粮，又摸了摸已经有些变平的腹肌，吱咬牙，便掰了块半个拳头大的黑面包塞在嘴里。
黑面包很硬，至有些微微变味了，但骑土舍不得扔。如同小时候含着一年才有几颗的水果硬糖一样，连咀嚼都显得奢侈。只紧紧闭了嘴，靠着不多的唾液将其软化，最后如流食般吞下。
骑士有些后悔了。
他开始想念王城的日子，虽然训练辛苦，但一日三餐总能保证。即便吃的也是干硬的黑面包，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偶尔帮厨的小厨娘还会给他们一些做剩的点心，味道比水果硬糖还要好昵。
不，不行，骑士摇了摇头，似要把心中的悔意甩在一旁，我可是要打败恶龙铲除黑暗当上合格的‘骑士”的，怎能被小小困难阻碍了脚步?
于是骑士为了自己的信仰，决定再次上路。
真的不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啦!
【TBC】

（04）尴尬
事实上骑士的伤好的飞快，不过须臾几天功夫，他便能自主行走了。
对此骑士感到非常惊诧，他自己带来的伤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虽然能快速止血，但还远远达不到几天就能用伤口愈合的程度。对此骑士在纠结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踌躇地向不远处的龙开口询问。
“啊，那大约是因为你有着主角光环吧，”对方如此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嘿，伙计，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看了个恰好的玩笑……哦，好吧，收起你那刺人的目光。不过你确定要知道真相？我打赌你会后悔的。”
“后悔与否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真是个不讨喜的小伙子啊，吟游诗人可比你要有礼貌多了……”龙沉吟道，“……好啦，你知道，我们拥有着庞大的身躯，因此伤口愈合的速度必须十分迅速。所以我们血液中拥有强大的愈合能力。”
骑士的脸白了白，面部扭曲了几下，“所以你给了我你的血？”
“当然……”龙微微笑了起来，“……不是，要知道我也是很怕疼的。何况给你血未免太过血腥，我可是一只文雅的龙。”
“所以……”
“我给了你我的唾液。”
……
世界难能的沉默了。
“我不信，你根本就没有途径给我你的口水。不然我一定会意识到。”骑士振作起心情，不住地自我安慰。
“那是因为你瓶子里的伤药是液体，况且我的唾液理论上是透明的。”龙趴在地上，尾巴灵活的晃动，追逐着一对嬉戏的蝴蝶，“不过说起来，你就没意识到你的伤药多了那么一大截吗？”
“你居然有闲情逸致往一堆那么小的瓶子里吐口水？！还有什么叫理论上？！”
“啊，我说过了，龙的寿命总是很长的，我有着大把的时光。好吧，不是理论上。事实上我在贡献出我的唾液之前还特地在山溪漱了口，所以你不用担心里面有食物的渣滓之类的。”显然龙庞大的身躯多少降低了它的灵活性，蝴蝶很快就逃走了。这多少让龙有些扫兴，尾巴也蔫吧在了地上。
不过骑士显然现在是没有心情注意这些了。
他的喉口开始不自觉地抽搐，头一回觉得自己长好的伤口是如此碍眼。
“好啦，想开点，小伙子。”龙像模像样地安慰道，“毕竟你也不想我总帮助你进行排泄吧。虽然我是不介意啦，不过看你每次都很难过。”
“够了！别再说了！”骑士登时觉得耳根开始发烫，简直羞愧难当。
是的，第一次抹完伤药后不久，他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动弹对于正常的生理代谢是多么的困难。然而身为成人的自尊既让他无法开口又无法做到弄脏衣服，只能艰难的忍着。
不过之后龙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二话不说便用爪子托着他来到山谷的一个角落。
“……你做什么？！”
“嗯？你不是要排泄么？”龙说着，边娴熟地用指甲尖勾下了他的裤子，“你现在动弹不得，当然就只有我来帮你啦。”
“谁要你帮我啊！别自作多情了！还有谁允许你脱我裤子的！”山谷中吹过一阵风，这让骑士某个部位凉嗖嗖的感觉显得更加明显，与此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脸部正飞快的升温。
“好啦，不要害羞嘛。你想想，我们的种族都不同呢。”龙用指甲尖理了理他的头发，“况且你以为前几天你昏迷的时候就没有生理代谢需求吗？”
哦，我的上帝呀！来道雷把他和这条该死的龙劈死吧！骑士悲愤欲绝，人活着，怎么就这么苦呢……
“好啦，你快点”龙拖着他的腰，让他悬在草尖，“总是吹冷风对病人可不好。”
“……”好吧，冷静！冷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只是正常的生理需要！骑士努力的安慰自己。
“……”
“……”
“……？……”
“…………”
“啊，抱歉，我忘了！”龙歉意的说，用两趾分别拖着他的膝盖分开，“你不止是需要小解的！”
上帝呀，你还是劈死我吧！！！
……
是夜，龙终于进入了酣睡。呼吸声有节奏的起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骑士靠坐在树下，抚摸着自己随身的长剑。
长剑随着他经历了太多，剑身已显得有些斑驳，但在月光下仍散发出隐隐的戾气。
他想，虽然龙帮助了他许多，但他是骑士啊，注定是要打败恶龙的。
传说里总是这样的，不是吗？
骑士缓步移动到龙的身边，举起了长剑，却第一次有了犹豫。
伤药是龙还给他的，这几天的吃的野果也是龙找来的。如果没了龙，他早该死了。
为什么要是龙呢？
月光下，龙脖颈上的鳞片隐隐发亮，在寂静的夜中有了几分寒气。
骑士闭了眼。
我是骑士！
是要铲除黑暗的骑士！
手起刀落。三分月光伴着七分剑气凛冽落下，冲着那黑砾石般鳞片包裹的修长脖颈。
如果当初，你不救我就好了……
对不起……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条有着黑砾石般的鳞片，声音粗哑的龙在夜里终于被斩下头颅，逐渐变得冰冷。
他终于打败了恶龙，虽然没有救出公主——因为这条龙似乎并未掳走公主。终于勉强成为了合格的“骑士”。
他看着周围的山谷，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
没关系，我已经成为合格的“骑士”了，没有什么遗憾的。他想着，呼出一口气。
看向一旁的尸体，他想，对不起，即使这已没有意义。
他举起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使命既已完成，他也无法出去，倒不如就此结束一生，倒也不算白活一趟。
若干年后，也许有人回来到这里，看到两具骸骨，又会怎么想呢。
也许我也有机会成为传说中的人物？骑士倒在地上，无力地咧了咧嘴，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这大约就是他的结局了，骑士想。
可是没有。
现实总是出乎预料的，不是吗？
预想中的鲜血并未溅在他的脸上，他等了许久，疑惑地睁开眼——面前龙的脖颈毫发未伤，他的长剑竟却卷了刃！
“小伙子，你以为我的鳞片是装饰用的么？”低哑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龙已微微睁开双眼，看着他。
“不可能！那以前的龙又如何被砍了头颅！”他瞪大了双目，仍不敢相信自己的长剑就这样报废。
“哦，当然，剑的材质也是有很大区别的，”龙微微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你还是比较穷啊，小伙子。”
“……”
“好啦，我要睡觉了，可怜的小伙子。”龙咂咂嘴，“那么，晚安。”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再次陷入沉睡，终于感觉到传说也许不是那么可信。
……

05.龙的剑
一日之计在于晨，然而在这个珍贵的清晨，骑士却磨着剑，试图能拯救一二——到底是他的长剑，也算陪着他出生入死了。
最重要的是，骑士叹了口气，自己目前被困在山谷，已经出不去了。哪怕长剑破损，到底也能算个防身的武器。
虽然就他看来，这山谷里除了龙以外，并无其他猛兽，顶多也就几只鹿啊，兔子什么的。
他想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喂，我说，没礼貌的小伙子！你别再磨啦我的蝴蝶都被你吓跑了！”拥有一颗童真之心的龙闷闷地说。
“不磨剑，我拿什么防身？”骑士板着张脸，显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何必呢，反正这山谷中也没有野兽。”
“那不一样！”当然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嗯……”龙沉死了一会儿，认真道，“看来是我的不对？”
“……”该说单纯吗？骑士分析着龙那不像说谎的语调，有些踌躇，“当然！”
不过最后还是小小的自私了一把。
“好吧。”龙呼出一口气，“我会给你补偿的，不过在那之后，希望你不要再吵啦。”
语毕，龙叼着骑士，突然向山谷的阴暗之处飞去。
骑士看见了小山一样的金银珠宝，即便在阴暗中仍煜煜生光。
然而来不及欣赏，龙就越过了那座小山。
骑士终于看见了龙说的补偿，一大片空地上，各样的武器安静地躺在地上。上面落了灰，却也掩盖不了其中锐气。
对于其中大多数，骑士是看不出材质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任意一把，都比他们骑士队统一向城东艾伦铁匠批发的长剑要好上几个档次。
“喏，闹人的小伙子，你自己选一把吧。”龙说，“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当真任选？”按耐下心中兴奋，骑士稳了稳声线，“说话算话？”
“当然。”龙打了口哈欠。
于是骑士开始了左挑右选。由于与主线没有什么关系，作者决定在此不多加赘述。
总而言之，骑士在空地上徘徊了七七四十九圈后，终于选了一把看起来最好的。
他转身，看向龙，准备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刚准备开口，却突然望见龙的身后，一把剑斜插在地上——剑身通体黝黑，却在珠宝的照耀下毫不逊色，甚至闪着细细碎光。
细眼瞧去，剑身薄如蝉翼，却又给人坚硬之感——这是把好剑，骑士意识到，甚至好过他身后那堆兵器。
“我选好了，”他的喉头滚了滚，“就是你身后那把。”
“不行。”龙却回绝得很果断。
“为什么？你说过随我挑的。”骑士有些不甘心。
“我说的是你身后那堆武器，不包括这一把。”龙耐心地回答，甚至连原来追着蝴蝶的尾巴都安分地垂在了地上。
“可是你原来只说剑随我挑的，又没说这把剑不算。”骑士狡辩道，“你这样是耍无赖你知道吗？”
“……”龙显然不知道，龙尾甚至烦躁地左右甩了甩，“……对不起，是我无赖。”
“……好吧，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当然龙并不无赖，然而骑士却被勾起了兴趣。
“可以。”龙放松地呼出口气，“这把剑是随我出生而降临的，是我的克星。”
“龙也有克星？”
“当然，世间万物生生相克，才能达到万物的平衡。”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骑士咽了口口水，“这把剑能杀死你？”
“当然。”对方肯定道，语气甚至波澜不惊。
“你就这样告诉我？”骑士感到诧异，“不怕我用它杀了你？”
“哦，你拔不出来。”龙的尾巴又开始百无聊赖地追逐着蝴蝶，“这把剑随我而生，自然主人也是我。没有我的意愿，别人拔不出来。”
“……”好气哦，骑士愤愤地想，这种给了人希望又亲手破灭的行为。
“其实你那把剑还不错啦，你眼光还是可以的。”似是看出了他的愤懑，龙安慰道。
“能砍死你么？”骑士不抱希望地回答，他算是看清了，这只龙一点都不傻!
“理论上可以。”对方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哦？真的？”骑士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剑，跃跃欲试。
“如果你出身良好，自幼就有专门的高手教导，砍的时候又能找好角度的话。”龙认真道，“显然你没有。”
“……”骑士顿时被激起了怒火，终于没忍住冲着龙腿砍了一剑。
寒光闪过，骑士看着完好无损的剑刃，又看了看仅仅蹭了一道划痕的鳞片，终于体会了，什么叫绝望。
“你看，我没骗你。”龙说，“这确实是一把好剑。”
……
是夜，听着聒噪的蛙鸣，骑士蹑手蹑脚的又来到那座珠宝山后——他的目标，是那把龙的剑。
虽然龙告知过他这把剑轻易拔不出来，然而骑士对此仍是半信半疑。
试试嘛，他想，万一能成功呢。
看着眼前月光融在剑柄那细细的纹理，辉映出几分戾气。他不仅被深深吸引，骨子的热血在此刻开始沸腾——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他想。
喉头紧张地滚动了几下，他终于缓缓握住剑柄，带着忐忑与虔诚开始用力。
然而纹丝不动。
他试了半天，终于还是沮丧地放弃了。龙倒是真没有骗他，这把剑似乎真的通了灵性。
然而内心却是更加不甘心了，这样好的一把剑。
他丧气地转过身，准备偷偷回去，却突然一怔——草丛后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睛清灵通澈，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显然是等了许久了。
骑士一时无言。
“你看，我没有骗你。”对方终于开口，神色平静，带着看透一切的苍默——他此时终于清楚地想起，龙活了那样久。
有什么，是龙没见过，看不透的呢?
……

暖

09.花环
其实这山谷中的环境还是很好的，有溪水潺潺，古木悠悠。骑士想着，随手编了个花环，轻轻戴在无意跑来的小鹿头上，顺带揉了揉小鹿的头。
他其实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动物，还有那些纯真的孩子——没有一丝恶意，总是带着美好的本色与人接近。
小鹿享受地抖了抖耳朵，却突然动作顿住了，随后受惊般跑开。
骑士有些不明所以，却突然感到什么，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龙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做什么？”他有些紧张。
“……”龙没有回答他，只是仍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委屈？
骑士突然放松了，神色复杂，突然就在某一刹感觉自己明白了龙的想法。
他犹豫了一下，心情难以名状地编了个花环，试探地递给龙，“要这个？”
话音未落，就见一阵风闪过，龙快速叼走了那个花环，尾巴开心的晃了晃。
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骑士脸色僵硬，也扯了扯笑。
龙雀跃地把花环向上抛去，随后迅速低了头，显然是想用头接住花环。
可惜那花环到半空中就散开了来，破碎的草茎摇摇晃晃，轻轻落到龙的鼻子上，随后被一道龙息迅速吹到了爪哇国外。
“嗤”骑士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然后他就又被龙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了。
“喂喂，可别那么看我。”骑士笑，“这可不怪我，谁让你的牙齿那么锋利。”
于是龙郁闷地垂了头，想想又觉得不开心，又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倏的，龙眼前一亮，振翅飞远了去。
骑士看着眼前忽而一暗又很快恢复如初，莫名有些郁闷——真是羡慕啊，这样强大的力量。
可还没等他郁闷完，就见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圆木被摔在他眼前的空地。
骑士震惊了。
“你用这个木头给我刻一个嘛。”龙得意洋洋的眯了眼，显然很满意自己英明的决定。
“我不。”骑士果断拒绝，“那要刻多长时间！”
“也不会很长时间，快的话也就五六天嘛。”龙认真答道。
“我不是在问你啊！”骑士无奈，“我不刻！”
“刻嘛~”龙略带撒娇说，粗狂的嗓音配着刻意捏尖的音调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刻！”
“刻！”
“不！”
“……”于是龙沉默了。
骑士以为自己终于胜利的时候，突然感到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只见龙竟收敛了骨翼，在地上开始翻滚。
谁教他的！骑士心里开始咆哮，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儿啊！
可惜骑士来不及吐槽更多，就看到树木开始晃动，远处的悬崖石壁开始有石块滚落，甚至地面开始有了隐隐裂缝。
“好了！不要滚了！”骑士一下子因为惯性跌坐在地，来不及爬起来就大吼道，“我刻！我给你刻！！”
……
世界安静了。
“你跟谁学的啊”骑士捂头，无可奈何，“多大的人了……也不对，你也不是人……”
“人类的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不就这样吗？”龙疑惑，“这样很好得到自己想要的呀。”
“你是小孩吗？！”
“那有什么关系。”龙无所谓地摇摇尾巴，“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不就好了。”
“……”好……好无耻啊……骑士内心开始抽搐。
“所以，你加紧啊。”龙笑，语气中带着得逞的愉悦。
好气哦，骑士的面色冷了几分，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去刻花环呢。
……
【TBC】

12.温暖
“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龙抛出自己的疑惑，闲适地趴在地上。伸了伸懒腰，享受着午后的温暖。
“就是很普通的样子啊。”骑士挥舞着长剑向一旁的岩石砍去，留下一道道深陷的长痕，“你以前没听说过么？”
“传说中有是有，但总感觉不真实啊。”龙眯着眼，思索道，“人物总是或正义或邪恶的，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一眼就能看透，一点意思也没有。”
“也是，”骑士哑然，“传说毕竟不会说这些细节的嘛。”
“所以啊，给我讲讲吧。”龙望着他，骑士突然意识到，龙最近尤为喜欢一动不动凝视着他。这让他总没由来感到一阵紧张——所以说，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别人啊！
“给我讲讲，你看到的生活。”龙低沉着声，用一如既往的嘶哑嗓音——真的很难听啊，骑士这样想，停下了手中挥剑的动作，开始盘坐在树下擦拭着。
“我看到的生活啊，实在是没什么讲头的吧——琐碎又枯燥。”他这样总结，“每天天刚亮，忙碌的小市民们就要起床了。主妇们会贪早去买刚出炉的老面包，会为了几个银币斤斤计较费上半天口舌。男人们带着朦胧的睡眼和乱糟糟的头发去做自己的活计。孩子们呢，有的做学徒起早贪黑弄得满脸灰，有的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哪怕是清晨，狭窄的街道里依然是闹哄哄的……哈，可吵了。”
骑士笑，沉浸在回忆中，“老汉尼还在世的时候，我和露西就在那给他打下手，有时负责走很远的路，只为了买便宜那么一丁点的面粉。”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剑上摩挲，“真的是很辛苦啊。但每次买回来，露西总会温柔地摸摸我的头，顺便给我嘴里塞上一颗橘子糖——讲真的，这种糖生产的时候放了太多糖，每次吃完都要喝上好几口水……不过也非常甜就是了……”
“真好啊……”听者无意识从喉中吐出一口气，感叹道。
“是么，”他笑笑，“其实是非常无聊的生活呢。”
“可是你看，虽然生活难过，但是很充实啊。”龙用着羡艳的语气，“你的语气中没有什么寂寞呢……”
“……也是，毕竟我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啊。”骑士垂下眼睑，不再言语——龙知道，他想家了。
龙几欲张口，最终只化成一句嘟囔，“说起来，我还没吃过糖呢……”
“诶？！”骑士惊讶，随即又释然了，“也是，毕竟你没什么机会……”
“是什么味道呢？”
“啊……”骑士犹豫了，开始组织语言，“就是……甜甜的，会在嘴里融化的……那种味道啊……”
好吧，原谅我们可爱的骑士并没有什么描述能力。
“是么……”龙歪了歪头，“还真是……想象不出啊……”
“其实……”只要你放我走，我可以给你带一些的，“……算了。”
骑士最终只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龙也没有搭话，他知道骑士在想什么。
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
……
在经过良久的沉默后，龙终于再次开口，“拥抱是什么感觉？”
“呃……就是……”骑士有些措手不及，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形容的词语。
“算了，”龙叹口气，显然明白了骑士的语言能力，只起身动了起来。
“就是……诶？！你做什么！”
“哐当”一声，骑士的剑掉在了地上，但他此刻是无暇理会了。骑士只看着突然凑到自己怀中的黑黑的脑袋，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抱抱我吧。”闷闷地声音贴着铠甲传了过来，“活了这么久，还没人抱过我呢。”
他看着日光洒下，融在鳞片的缝隙中染成金色。怀中的脑袋有起伏的呼吸，渐渐温暖了冰冷的金属。如果他够仔细的话，会发现这呼吸声比以往要较为急促——可惜骑士不够仔细，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这些。毕竟此刻骑士感受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和对方的呼吸，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
“抱抱我吧。”感受不到回应，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用着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怕吓跑了什么。
神出鬼差的，骑士僵硬地伸出双手，慢慢地，缓缓地，轻轻抚上墨色的鳞片。而后双臂渐渐收紧，他低头，将脸埋在龙的脖颈上。
阳光将斜斜的影子拉得很长，时光在此刻慢下，一人一龙在此刻用生硬地动作小心翼翼的互相拥抱，隔着各自冰冷的盔甲。
就这样吧，这样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了。不约而同这样想着，龙悄悄向前凑了凑，骑士呢，也微微抱紧了龙。
第一次，他们这样长拥着他人。
……
【TBC】

13.力量的突增
“说起来，你最近瘦了呢。”龙看着骑士劈柴的背影，有意无意道。
“那是当然的吧。”骑士没有回头，依然挥舞着长剑。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融在脚下的木桩上，形成一点深色的汗渍，“每天只吃野果和烤肉，怎样都会瘦的吧。”
“那你需要什么?面包吗？”龙这样问道，用着陈述的语气。
“对啊”对方平静的回答道。
“我给不了你。”龙继续陈述着事实。
“我知道。”骑士依然没有回头。
于是二人陷入了沉默。
本应是禁忌的话题就这样被提起，平淡地开始又平淡地结束。如同暴雨前平静的海面，被一个时长半年的约定压制着，蓄意着冲破禁制突然爆发——在某个时刻。
然而并不是现在，此刻他们静默着，在这个安谧的午后。时间化作利剑穿透他们的胸膛，留下看不见的伤疤——就这样一点一点，直至生命结束化作白骨，时间才无情地收回它的战利品。
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在向死亡走进，这是万物所心照不宣的结局。
……
骑士呼出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被汗水迷住的眼睛，率先打破了沉默，“柴没了，你去拔棵树。”
“哦。”龙应答着，依然趴在地上，只用尾巴随意卷向一棵树。
然而转瞬间，树干就因承受了生命不应承受之重而瞬间爆裂。木屑飞溅，甚至插入了远处骑士脚下的土地。
骑士瞥了一眼，只当龙又在发着什么脾气，走到溪边洗了把脸，哄道，“好了，别闹了，使那么大力做什么。我赶着劈柴呢。”
“我没使多大力啊。”龙已经吓得从地上爬起，不可思议地甩了甩尾巴。
“是是是，我知道你力气很大啦。”骑士没有在意，或者说，他不想在意，“但你能不能配合点，稍微轻一点抜树啊？”
“……我明白了……”龙垂着头，终于回过神来。可仍有些答不对题，语气中带着骑士没察觉的苦涩。
他伸着尾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量，才将一棵树完好无损地拔起——尽管依然因为力气过大连带着拔起了一大块土壤。
龙将树放在骑士面前，看着对方额前滴落的汗滴，突然笑了笑。
那笑声没有经过压制，显得略有些刺耳。骑士皱了皱眉，不是很满意这粗狂的笑声，“笑什么？”
“你大约很快就能如愿了。”
“什么？”他不明所以。
“没什么。”龙抬头，看着天边云彩蔓延无际，“我很喜欢你的。”
“嗯，不想说就算了。”骑士不再在意，做自己的事去了。
只留下一条龙在那里，闭着眼，用着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嘟囔着，“我活了这样久啊。”
语气中有着笑，有着龙也未察觉的哽咽。
当命运来临，你能做什么？只有接受罢了，因为这才是你，一步步走出的结局。
……
【TBC】

哭，好虐

只有那不争气的泪水迅速侵占了眼眶，很快便被迎面的风吹得冰冷。落在身上的铠甲上，发出微小的抗议，最终淹没在周围的笑声中，震耳欲聋。
， 伊恩似乎以为他是激动地落泪，递给他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拭，调侃着说了什么。
可此时他已经听不见了，只那样麻木地看着他们将自己引向不知名的道路，远处是无尽的黑暗，潜伏着令人恐惧的斑驳荆棘。
最终，在那样刺眼的清晨，他终于被带回熟悉的皇城门前，无数的人们欢呼着相迎，在他前进的路上撒满了鲜花与笑意。
他回家了。
以一个英雄的身份。
……
“艾伦!”方才下马，他便被人涌入怀抱——亚麻色的长发被编成简单的麻花辫垂于颈侧，麻布的衣袖贴在他的后颈，粗糙的质感无时不刻提醒着他。
“……露西。”他唤道。
“嗳。”年轻的姑娘应答着，忍不住地抹着眼泪。
“……”他张嘴，想说什么，到嘴边却又消散于齿缝，最终只化作一句可笑的问句，“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皇宫帮厨么？”
年轻的姑娘愣了愣，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闪烁其词，“我……我被赶出来了……”
“诶？!”他不明所以，刚想问个详细，却又被人潮推着向前走去。
“没关系的，你回来了就好!”身后姑娘提声安慰道，“国师在等你，我在家等你回来!”
他被簇拥着来到一座高塔，身旁伊恩拍了拍他，“去吧，国师等着见你呢。”语气中是掩不住的羡艳。
推开沉重的大门，灰尘在空中飞舞，阳光照进黑暗的楼层，盖住了熹微的烛光。
一层，又一层，他终于来到顶层，见到了那位存在于传说中的老人。
国师背对着他，白色的枯发长长垂在地上，是那时光留下的无情痕迹。
“你来了，骑士。”苍老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重击在他的心脏，“我们的英雄。”
……

18.结局
没有什么是时光所不能磨灭的，骑士经营着小小的面包铺，日复一日。渐渐的梦魇逐渐消失减少，他也开始渐渐淡忘着什么——比如曾经的豪云壮志，比如某夜月下黑曜石中的曙光。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骑士也渐渐在年华里苍老。他也慢慢走过人生的旅程——结婚、生子、老去……
在老年的一天下午，他靠在藤椅上。霞光融于他身上的织绒毯子，透过间隙将温暖传递全身。
尚且年幼的孙女来找祖父，想听那个骑士与龙的故事。可拉了拉手，却发现那双熟悉的苍老的手已渐渐冰冷。
在这个普通的温暖的午后，骑士带着浅笑，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人生旅程。
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
可这终究不是童话。
骑士从自己担着斩龙的荣誉开始，就知道无论愿意与否，无论实力强弱，这份责任，都该他来担。
邻国的国王找到了骑士的国王，他们国家接连几个月被一条恶龙骚扰着，无数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中。生命、钱财、势力就在这之间飞速流逝。
于是国王没有一丝犹豫，就下达了命令——骑士将会去斩杀恶龙。
他再次被召到国师的高塔。
“可怜的小伙子。”对方看着他这样感叹，语气波澜不惊。
“露西会得到好的生活吗?”他明白自己的命途——这一次道路尽头终于迷雾消散，看清了模样。
“只要你甘心去做时代的牺牲品。”国师抚了抚白色的胡须，“你知道的，为了时代的进步，总要牺牲一些人。”
“我打不过，”他陈述道，“你们知道。”
“当然，你打不过。”国师昂首表示肯定，“那就牺牲在那吧，我们会赐给你勇士的名号，露娜也会得到好的照顾。”
“是露西。”他纠正。
“哦，当然，别在意那些。”国师并未感到窘迫，于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你就放心的上路吧。”
骑士凝视着那位受人崇敬的国师，看着其苍老的面容，白枯的发丝。时光未曾怜悯任何人一分一毫，只滴答着转着永不停歇的指针，分秒不差。
“我们以为你准备好葬礼所需的所有用品，现在，我们只差一位勇敢的烈士。”国师言简意赅，“去吧，我的孩子。”
“他们在等你。”
同样的话语再次结束了谈话，上次是无上的荣誉，这次呢?
他推开丹色的高塔大门，灰尘伴着阳光迎面而来，撞击在他的眉骨，他的心口。
人民前来欢送着他，道路尽头，伊恩带着一队的骑士正笑着等他——他们以为他真的能斩杀恶龙。
殊不知，都只是可怜的牺牲品。
他走向等候的骑士队，踏着鲜花与掌声，可一双手突然拽住了他。
“艾伦，”露西眉间满是担忧，她突然就有些不安，“别去了，好不好？我们不当骑士了，不当了……”
旁边耳尖的群众瞬间变了脸色，狠狠瞪着露西阻拦着骑士的手。有位心急的甚至偷偷伸出脚想要踹露西一脚，最终还是被骑士悄悄眼神威胁了一眼，才愤愤不平地收回了动作。
骑士温柔地揉了揉露西的头——小时候露西总会愤怒地打开他的手，埋怨骑士揉乱了她的头发，而且没大没小。如今他下手仍是不知轻重，清晨细心编好的辫子又杂乱了几分。可这次露西没再埋怨他，仍是紧紧抓着他的手，祈盼着望着他。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露西，想说我会回来的，想说我会赢。可终于什么都没说——露西说的对，他不擅长说谎话。
“露西，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吧。”他最终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便被人群推搡着走向了前方。
露西急忙想要跟上，却总被不知名的群众拦住了去路。人海茫茫，她终于没能抓住他的手。
再也抓不住了。
……
邻国其实早已打探好了恶龙的居所，只是派出去许多人都没再回来，无奈只能找来了曾经“斩杀恶龙”的骑士。
他们一行人被娴熟地走上交错的小道，最终来到一个寸草不生的火山口底。
“恶龙就居住在顶处，接下来还请勇士多加努力。”带路人简短又诚恳地交代完，便急迫地离开了，显然这里有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又看着一旁忙绿着准备晚饭的骑士队的成员——很少有人神色担心，显然他们都认为自己定能再次斩杀恶龙。
他想，就那样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真是愚蠢而又自私的人类啊。脑海深处又传来这样一句话，他低头笑笑，想着当真不错。
“嘿，伙计们，看我找到了什么!新鲜的果子，运气真不错!”伊恩从远处跑来，高声大喊着抱来了一堆果子，“果然连上帝都在帮我们!这次我们一定也能满载而归!”
他眼尖地瞥到一堆鲜红的浆果中藏着几颗紫色的，小而饱满的果子。
“伊恩，这种果子，”他指了指那几颗紫果，“还有吗?”
“啊，有的。只不过因为没吃过所以我采的不多。”伊恩抹了抹额前的汗，“怎么，可以吃吗？”
“嗯，味道不错，吃完烤肉再吃就不会感到腻了。”他神色淡然，点了点头，“再去采点吧。”
骑士敛目，总算是下了决定。
……
晚饭后，骑士提议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前去斩除恶龙。
骑士队的成员自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很快便歇息了。
“哈~”和骑士一起守夜的伊恩打了个哈欠，“今天怎么这么困啊。”
“比较累了吧，你先去睡，我来守着就好。”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昏了。
“成，好兄弟，还是你够义气。我……”话未说完，就见伊恩已倒在了地上。
他捏了捏特意未吃的紫果，敛眉，久违的悲伤在此刻又涌上心头。
真是条坏龙，他想，这么久了还是阴魂不散，总要从记忆深处跑出来冒个头，之后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玩呢，他嗤笑。
可惜了，现在不是时候。
……
骑士爬上山顶，带着那把龙的剑，和那个木刻的花环。
躲在一处小山之后，那条恶龙就在他的脚下。
火红色的鳞片流光幻彩，遍地的金银珠宝熠熠生辉，森森的白骨穿插其中，透出一股阴森奢靡之气，令人不禁生生颤抖。
生死成败，在此一瞬。
他举起龙的剑，跳了下去。
底下的恶龙似乎并未在意，只随意弓起脖颈准备将他挡回去。
可骑士拿的到底不是普通的剑。
就在那一瞬，恶龙惨叫着被砍下了头颅——死于一把举世无双的剑，死于它的傲慢。
骑士愣了愣，一阵银光闪过，他的腹部就那样被另一把长剑刺穿。
原来，龙还能控制自己的剑啊，他有些迷糊地想。太坏了，当初我偷拔那把剑的时候道恩一定在一旁看了很久的笑话。
他撇了撇嘴，无奈地笑，幼稚得跟个孩子似的，明明都年龄那么大了。
拔出腹部的长剑丢在地上，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的火山口——岩浆在里面沸腾，鲜艳的橙红像极了龙尸体上的那把大火。
这次，总算没连累谁了。他释然地吸了口气，只除了露西，对不起。
好好活下去吧。
他抓着道恩的剑，捂着心口处木刻的花环，终于从火山口跌了下去。
周围空气的温度骤增，灰尘纷乱着抑住他的呼吸，碎发在空中纷扰着。
这一次，终于到了路的尽头。
一双黑曜石的眼睛仿若又出现在他眼前，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倒影，还有温柔的月光。
只是啊，还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道恩，Dawn，dawn。
可不是随便取的名字啊。
不过，你知道的吧?
一定知道的。
……
【THE END】
——————————
*：dawn，意为曙光。

番外·生活仍在前进
是清冷的晨，带着微微露水的湿润与夜晚尚未褪去的寒，沁得人骨子里透凉。
露西推开面包铺的窄小木门，伴着“吱呀”一声，她看见站在门外垂着头的伊恩——额前细碎的发丝下熹微的晨光包裹着纷扰的灰尘，遮住他的神情，却掩不住那股溢出的泠然。
伊恩终于抬头，眼底的青窝渗出深深的疲惫，下颚的胡渣凌乱，那样狼狈，可明明又分毫无伤。
露西看着伊恩——这个从小和艾伦玩到大的伙伴，明明曾经和艾伦一样，都是个只知道在街道拐角乱跑疯玩的孩子。可不知不觉，怎么就这样长大了呢。
“露西……”方方开口，伊恩就哽咽了，原本准备已久的措辞在此刻还是破碎在了喉间，“姐……”
可其实，再完美的措辞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露西可以转过身，絮絮叨叨，“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吧。姐给你面包吃，刚出炉的可好吃了……”
“姐!”伊恩终于吼了出来，那么高的大个子此刻肩膀一颤一颤，显得那么突兀与滑稽，“对不起……我找不到他，恶龙被斩首了，可我找不到他……地上只有一把沾了血的长剑，脚印凌凌乱乱就通向火山口……我找不到他……”
“够了……”露西的声音微不可闻，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找不到他啊……”伊恩仍然不能自已，“我找不到……”
“我说够了!”露西拔尖了嗓音，尖锐地划破黎明，隔绝了那样多嘈杂的声音。
她慢慢蹲下身，蜷缩成一团，想要寻求什么庇佑。可最终只有自身那微薄的温暖，迅速消散在清晨的冷风里。
其实啊，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在那个承诺许下的时候，就明白了——那分明是一个拙劣的谎言，居然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艾伦，艾伦留了一封信，是给你的……”那样难过的事，可还是要说出来，还是要残忍地撕碎可笑可悲的幻想。
那封信被放在她的脚边，薄薄的一张纸，却昭显了一个生命的逝去。真可笑啊，这怎么能比呢。
她那从小就早熟懂事的弟弟、总喜欢一个人匆匆忙忙扛起所有事的弟弟、最后挣扎苟活在巨大的荣誉中的弟弟，就这样化作了一张粗糙又皱巴巴的纸，甚至没有一句道别。
死去的人终于解脱了，可活着的人呢?仍要挣扎在这可笑世间，努力地活着，漂流在时间的洪流跌撞前行。
……
骑士的信那样短，只仅仅交代把面包店留给露西。还有最后简短的大字——“对不起”。墨迹在尾端渗透，显然是笔尖停留了过长时间，可最后依然只写了这一句。
大约他也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最后还是那样自私地选择了解脱。
可是也好，露西想，自从艾伦归来，他就一直被什么压抑着。直压得脊背生疼，直压得精神崩溃。这压力来源于荣誉，来源于他的内心。可露西知道，消不去的，艾伦一日活在世间，一日就受此折磨——哪怕最后被时间掩藏，仍是心口的一道伤疤，说不得，道不得，碰不得，念不得。
小混蛋，露西的眼泪又冒出来，滴在手上的衣袖，化成深色的印记，最后慢慢消融在麻布的缝隙里。当初要是拦住他，不让他去找什么恶龙就好了。可那样，也许艾伦也不会就此成长，仍徘徊在无法成为合格的骑士的阴影里了罢。
这下好了，你真的铲除恶龙，成为合格的骑士了，满意了吧?
她粗暴地用衣袖捂住脸，不停在眼部擦拭着。有些碎发顺着未干的泪水黏在脸颊，被衣袖磨得凌乱无比。小混蛋，太坏了，怎么就这么固执了呢？她愤愤地想，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谁知道呢?
况且，除了这寥寥几个和骑士一样的小市民外，还有谁关心呢?
……
生活总要继续的，无论当时再怎样难过。
露西最终也成家了，和一个老实又寡言的人。生活依然有些拮据，艾伦当时带来的巨大荣誉如今也渐渐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什么。
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每天早起给孩子们做松软可口的早餐，这是每天固定的欢乐时光。
当年那些骑士队的成员如今也各奔东西，大多离开了骑士队另谋出路，也有少少几个仍然坚守在那里——趁自己尚未老去。
再后来，她终于也成了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每天裹着厚厚的毯子依偎在火炉旁，给可爱的小孙女讲那些正义战胜邪恶的美好童话。又或者眯着眼在火光下穿针，感叹自己终于还是老了。
她记得自己有个倔强的弟弟，可这样长的时间过去，那曾经刻入骨髓的面容终于也渐渐模糊不清。
她也会在窗外巡逻的骑士队路过时发一会儿呆，看着那些神采奕奕的年轻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回过神，继续给稚嫩的孙女编可爱的麻花辫。
最后的最后，露西终于逝去，在一个悄然无声的夜晚——夜空中有流星浅浅掠过，尽管无人察觉。
之后呢，当年那些骑士队的成员也接连逝去了，在不知名的角落。
曾经记得骑士的人啊，终于都走了。
骑士在此刻，方才真正死去。
故事终于结束，画上了一个句号，虽然并不圆满。
但这就是结局。
……

番外，生死之届（小日常）
"龙呢，是一种强大又恐怖的生物，明明拥有那样的力量，偏偏又活得长久……想来还真是不公啊。”老汉尼咂了口粗磨的咖啡，顺带嚼了嚼没过滤干净的碎渣，“所以啊，这样邪恶的生物，是一定要除去的。”
尚且年幼的艾伦眨眨眼，懵懂点了头。
……
“艾伦……咳……好好照顾露西，当好一个骑士啊……"那双布满褶皱的手紧紧抓着他，浑浊泛黄的眼球密布着红血丝微微凸起，干瘦而黝黑的脸呈现死亡的灰白色，就那样望着他，目不转睛。
当好一个骑士。
骑士。
"你既然无法证明我是一个恶龙，又为什么想要杀我呢？”
骑士……
当好一个骑士……
……
他猛地坐起。
天边微微泛白，日光尚未真正洒出，只有灰白色的死光夹杂着黑暗。
不过又是黄粱一梦。
“做噩梦了？”沙哑又低沉的声音戏谑响起，不远处刚刚苏醒的龙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他没有回答，只是喘着粗气，有段时间未经打理的碎发垂于耳侧，与青黑的胡渣交错纵横。
“你们活得真久啊……”末了，他没由来地说，依然垂着头。指尖有些微凉，恰似梦中那双枯老的手指的温度，寒意就这样沁入骨髓。
“……怎么，”龙难能沉默了下，“羡慕？还是妒忌？”
“都有吧，一对比人总是活得那样短。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生活就急匆匆逝去了。”他揪着手旁的草茎，“到头来一辈子总是那么艰苦，挣扎在黑暗中，死了也没几个人记得。”
“活得长久就好吗？”龙微笑，却没有一丝暖意，“人的生命相对短暂，可未免就不精彩。”
龙抬首，眺望黎明，“因为生命冗长且力量不会衰老，所以无法群居以免数量太多生存空间不够。因为生命冗长所以找不到一个可以长久陪伴的对象。因为生命冗长所以要目睹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不断逝去。因为生命冗长所以只能孤独在这广阔繁华的世间！”
龙的声音渐渐提高直至几近吼出最后一句话，树丛里有群飞鸟惊吓般蹿出。末了吐出一口气，黑色的眼瞳盯着他，沉声道，“这样的生命，你羡慕吗。”
你羡慕吗？
字字锥心，直打在他的身上。他紧张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似乎是龙第一次对他发火。
“对不起。”
“对不起。”
良久，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骑士愣了愣。
“是我不好，莫名其妙的。”龙说，“你没经历过，自然不了解。”
“但是我也……”
“说起来，你是想起你父亲了？”龙却急躁地打断了他，转移话题。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龙答道，“是啊，总觉得就这样离我而去太过遗憾。”
“但还有你们记着他。”
“那又怎样呢？”
“可能想法不同吧。”龙盯着自己的尾巴，避开了骑士的目光，“我觉得，死亡有两回——一回是肉体的解脱，一回是被活着的人遗忘。肉体的解脱无法避免，可若能一直被人铭记，证明自己存在过，未尝不是一种活着。”
骑士花了一段时间来去理解，最后宽慰笑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这样想也算是好受点吧。”
龙咧嘴，“不过这可是我的真实想法，并没有在刻意安慰你。”
“是吗，该感叹你真是条哲学的龙么？”骑士打趣道。
“那么，”龙却再次莫名发问，“我死后，你会记得我吗？”
骑士哑然，“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怎么看都是我会先死吧，毕竟你能活那么长。”
“你会记得我吗？”龙却执着。
“会会会。”骑士只当龙又在撒娇，“我一定会记得，有一条黑色鳞片，有着灰色爪子的龙生活在一个有着一弯月牙泉的大山谷中。”
“我有名字，叫道恩。”龙认真补充。
“好，这条龙有名字，叫道恩。”骑士假正经道，藏不住嘴角一抹笑。
龙这才善罢甘休，用额头轻轻蹭了蹭骑士，“说好了，一定要记得我。”
“嗯，说好了。”骑士笑，无奈摸了摸龙的头。
【end】

番外·生存，抑或毁灭
龙从记事起，眼前就是偌大的峡谷，伴着凛冽的风，只有野草漫迹天边。
那时候他想，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
尚未有行动力的时候，就孤独地啃着自己坚硬咯牙的蛋壳，看着那把随着自己出生的长剑，内心寒意伴随着恐惧。为什么偏偏不能把这把剑毁掉呢，他想，能杀死自己的东西，太可怕了不是吗？
可偏偏就是不能，即便成年后他耗出全力依然无法损坏一分一毫。
冥冥之中大约早就注定。
再后来，他终于能自主活动了。
于是他展开骨翼，飞啊，飞啊。
桃红柳绿，大漠孤烟；高山清流，谷地平原；朝升日暮，日月光辉……那些美好的景色，那些奇艺的景观，他终于能慢慢看了个遍。
可是还有一些。
城镇的灯火通明，熙攘的闹市凡尘。聚聚离离，情感在其中发芽生根，交错而织，是他得不到的温暖。
真羡慕啊，他想。
旅行途中遇到过很多人，但大多数都是游走于世间的吟游诗人。那时候人类还不曾惧怕他，那些诗人常常摸摸他的头，讲述着人间的故事——哪怕他并听不懂。
就这样浑浑噩噩长大，他最终还是磕磕碰碰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这本该高兴的，他终于能听懂那些美丽的故事——然而社会的进步却使人类更加想要登上顶端，因而也更加惧畏强大。
龙开始不被所欢迎，甚至成了人见诛之的对象。
于是他学了那样久的语言，终于还是失去了最后可以说话的对象。
可笑吧？
可到底也没什么办法。
龙就这样一天天独游于世间，最后干脆只回到了出生时的峡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峡谷既然也长出了繁茂森木，出现了潺潺流水。
挺好的，他想。在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后，他内心反而异常平静。
这一生，没有什么爱，也没有什么恨，虽然略有遗憾，但见识了这么多山川流转，倒也不亏。
不枉这轮回一遭。
龙这样想，突然咧了咧嘴，骗谁呢——怎么可能不想要更多，可到底也求不得。
他莫名有些委屈，赌气般甩着尾巴挥向山壁。
轰隆隆石块滚下，可他突然看见石块中夹杂着一丝银光。
伸出爪子接住，是一个人，带着把长剑，约莫是个骑士。
原本应该把这个人送回去，可鬼使神差，起了私心。
左右不过大半年，他也想任性一回。
于是自私的，他留下了他。
世间缘分，大约不过如此。
……
在最后的时光，龙遇到了一个人。
天真，幼稚，固执地相信着童话。果然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啊，他这样评价。
却没曾想，就是这样一个人，给了他曾得不到的东西——在仅剩的生命 。
他开始愈加感到难过——大约世间万物总是贪婪，得不到的时候，渴盼着哪怕分毫。得到了，却又贪婪地想要更多。
他一开始觉得不屑的时间，此刻变得愈加珍贵。
如果能再活长一些，是否就可以一直这样欢喜?
怎么可能。
他表现得什么也不懂，可看了那样多生死轮回，有什么看不透的。
若再拖长一些，只怕连刚刚萌发的好感也会消耗殆尽。
彼时他正看着熟睡的艾伦，一旁是快要完工的花环——他即将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真好，好歹也不算孤独终老。毕竟最后，他不孤独，也不老嘛——龙啊，可是无法步入老年的。
他眨眨眼，孩子般撒娇，要来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狡黠暗笑，可不是就算准了艾伦吃这一套?
自己可是龙嘛，什么时候算错过。
Dawn，他在心里默默念叨这个名字，尾巴不禁愉悦摇了摇。
Dawn,dawn，他可不信是巧合。
不过也没必要说出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眼前这个可不是温顺的兔子呀——这人是把剑，初露锋芒还未磨平棱角。
可惜了，幼时环境给了他太多压力，如今怕是已晚。
更何况私自离开这样久，还有个姐姐留在城中，若是回去只怕也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那就由自己来帮忙吧，他眯了眯眼，不能浪费自己的价值呀——物尽其用嘛。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无所谓了，该来的迟早要来。
生存，还是毁灭?
这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一切早有答案。
他第一次来到城镇，喷出龙息点燃了村庄——当然，在那之前，他发出了吼叫赶跑了居民。虽然之后悄悄留下了自己珍藏的一点珠宝，但还是很歉意啊。可没办法，抱歉，我这么自私。
一连七天的放火足够引起国王的注意，他在离去时甚至故意飞得很高，足够让人们找到他的方向。
我的计划真是太棒了!他在心里解嘲般想，不禁笑开了嘴，虽然笑着笑着就有咸涩的液体顺着眼眶留下——果然，还是不想就这样结束啊。
可是要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等他的艾伦，胡须凌乱，眼角下的青窝有些怕人。
他想道歉，想好好哄着自己喜欢的人，但到底没时间了。
艾伦最后的眼神难以置信，龙也很难过，最后的最后，还是没能好好地道别。
他留下了花环，藏在那堆珠宝里，希望能随着骑士被待会王城。
他还是希望能有人记住他。
最后的一刻来临，头颅被斩断的瞬间，他想，就是到死也没吃到艾伦所说的水果硬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真可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