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说一说我家邻居老爷爷的民国往事

那天邹爷爷吃过晚饭。村里来了一卡车的国军士兵，和乡长一起到他们村上，乡长下车就找村长，然后说你们村要出十二个壮丁，村长就把全村的青壮年劳力叫到谷场点人头。据邹爷爷当时讲其实他们已经麻木了，自他出生懂事之后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村上抓租，就是点人头去干活，不发钱，只管吃饭。不止是抗战时期，打日本之前都有好多次抓租的事了。所以村长点人头点到他的时候，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这一次发觉有些不一样，因为这次过来抓丁的不是县里的保安队，而是国民党的正规军，那些当兵的特别凶，村长点到谁，就拿绳子捆起来往车上塞。
他老婆，（也就是邹奶奶，当时还是童养媳）就赶紧把家里的棉被和厚衣服打了一个包。他当时已经被捆到车上，邹奶奶那时候个子太矮，年龄太小，就跳起来把被子衣服的包往车上扔
当时邹爷爷没觉得可怕，邹奶奶也没觉得可怕。因为这种拉丁做租的事已经在他们那里发生了好多次了，县里要修路，要建县衙。都要到整个县管辖的村庄里面抓租。（就是征劳力抵地租
）这次他以为是军队要修路，征挑夫什么的，也没往心里去。反正遇上这种事，推也推不掉，不过有一个好的待遇，就是哪家有男丁被县里或者军队抓租了，全家当年的地租全部免交。这是当时他们村的铁律
只是他后来才感觉害怕
他们先被赶到县里。每个村十二个丁。全县共三百多个，征集齐了，县里就直接把他们往目的地送。他们到了县里就慌了，因为有消息说打日本，这次征的丁全都要被从军，当兵去。所有人都慌了，可是没法跑，县衙大院都是荷枪实弹的兵守着
县里几天时间把三百丁征齐了，就打发他们去岳阳。但是没有坐汽车这种待遇了。是用走路的。征丁的士兵们骑着马或者也走路押着他们这些壮丁走到岳阳。前前后后走了两个礼拜。累死了几个壮丁才走到。
当时我就问了为什么会累死人呢
征集的壮丁都是村上的年轻人。按照邹爷爷的说法，都是18到25岁的棒小伙子，常年做农活的，一天挑着担子走二三十里地绝对没问题的。但是那些国民党的士兵特别凶蛮，仿佛是有意要死几个人的样子。三百多壮丁跟着他们走。军队里的子弹，被服，军粮还有锅碗瓢盆甚至电台都是壮丁挑着担子，甚至好多士兵懒得要死，连枪都不愿自己背，把枪栓卸下来让壮丁背。还有手榴弹，都是集中放在几个弹药箱里用钉子钉死，让壮丁挑着走路。三百号壮丁如果平均分配者挑这些东西，每个人都不重是不会累死人的。可那些国民党士兵偏偏不这样做。好几十个人被逼着挑最重的担子，而有一半以上的壮丁是空着手走路的。这样走到岳阳，就有几个壮丁因为身上挑的太重的扁担走了两个礼拜，在路上就累死了。

到了岳阳，果然是征他们当兵
一个炮团征他们三百个壮丁来拉炮车和扛炮弹。当时哄他们当兵的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每个月发一块大洋的军饷，军队里面吃饭管饱。听到每个月有一块大洋的军饷，壮丁们就心动了。那时候一块大洋是很值钱的，据邹爷爷讲，邹奶奶到他家当童养媳，他家就给了邹奶奶家三块大洋做聘礼，邹奶奶十二岁就成了他家的童养媳了
到了炮团。壮丁们就发现受骗了。他们三百号人被编了一个特别的队，叫夫子队
士兵和军官们每天操练，和他们没有关系。既然是炮团，自然是有大炮的。军官和士兵们每天把炮从营房里面拖出来架好，再收回营房，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刻钟，邹爷爷说，这就是国军炮兵团每天的操练
他们三百壮丁要做的事就是擦炮弹。和吃饭睡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炮团要上战场了。部队开拔。他们夫子队就负责拉炮。拉炮弹的是马车。而移动火炮的，是壮丁。邹爷爷说那时那个累啊。军官就跟着炮走，谁要是拉炮的时候动作慢点，一鞭子就抽过去
当兵前许诺的一个月一块大洋。也没见影子，吃的饭是糙米和苦花菜。我虽是湖南人，却不知道邹爷爷说的糙米和苦花菜是什么东西。但是当时看他那个表情绝对不是什么好吃的。有时候能够改善伙食，那种猪吃的酒糟，和豆渣，就是做豆腐的边角料。就是他们壮丁改善伙食的好东西
但即便如此饭量也不够，根本不管饱。湖南是著名的稻米产区。他们当了兵之后，从岳阳开始一直到跟日本人交战。就没吃上一次白米饭
从湖南出发，有时坐汽车，有时坐火车，有时走路，整个炮团就到了武汉附近，（不是武汉而是附近）长官就说了打日本
这三百壮丁，就接受了军队的培训
什么培训呢？就是教他们，怎么把炮弹从炮弹箱里面拿出来，然后扛到炮旁边，找准方向对准炮膛一塞，剩下的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培训了两天，他们炮团就参战了
第一仗，他们打了一整天，时不时就被叫去扛炮弹。按照邹爷爷的说法那天打仗真可怕。他们从放炮弹的地方扛起一枚炮弹，跑两百米，然后放进炮膛。再跑回去扛第二枚
天上的日本飞机来来回回的飞。有时候飞的低低的，都可以看见飞机往前面的步兵阵地上扫射或者丢炸弹。远远的听见枪声和日本兵打炮。一听见日本兵打炮，团长营长就往后面跑。但是普通炮兵和他们壮丁不准跑偶尔有炮打到炮团的阵地上炸死几个人。只要炮没被炸坏，他们这些夫子和士兵就要继续操炮
仗打了一天，他们这些壮丁吓得半死。然后就打输了，团长说要撤退然后营长就挥着小手枪让士兵们赶紧把炮收好。让夫子赶紧把没打完的炮弹挑到马车上然后拉着炮向后跑。那些打过的炮弹壳，还有被日军炸坏的火炮，统统都要拉走。邹爷爷说。这些都可以让那个团长挣钱的。炮弹壳可以卖钱，被日本人炸了的炮也可以卖钱。这些钱就可以进团长的腰包
这一仗打输了。整个炮团的日子就突然不好过了
基本上就是逃跑。每天他们壮丁拉着炮后撤，从这个县后撤到那个县。从这个省后退到那个省。炮是越打越少。士兵和壮丁的待遇是越来越差。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糙米饭吃。后来，他们就吃野菜混着杂粮吃。而且没有一天能吃饱的。天天都是饿着肚子。他们到了这个炮团第二个月，就不断有壮丁累死或者饿死。
他们越当壮丁就越怕。每死一个人，就是两个人拿着草席一裹抬出去往房子外面一丢。外面的野狗吃死人吃的眼睛都发红，看见活人都汪汪叫。
时间越来越往后，死的人就越来越多，因为基本没再打仗，炮团的火炮和炮弹还是那么多，但是拉炮车的壮丁却饿死的越来越多。同样那么多活，干的人却越来越少，自然就越来越累。
炮团里面的壮丁死人越来越多。不到四个月，等他们回到湖南的时候。他们县这次去当壮丁的三百多人，差不多就死了三分之一，邹爷爷说，这些壮丁没有一个是被日本人杀死的。撤回湖南以后情况又好了，炮团停下来不走了。吃的东西还是杂粮加野菜，但是不用每天拉着炮车扛着炮弹赶路了，奇迹一般，这批壮丁没再死人。
他们这些人，在当壮丁前都是村里的棒小伙子，当了四个月的壮丁，全都变得骨瘦如柴，面黄肌瘦。邹爷爷讲，都是吃的太差闹的

在湖南，他们又呆了几个月，以为再熬一熬，他们这些壮丁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可怜啊，他们居然被自己的长官当做猪仔给卖了。两百多个壮丁，在一天晚上被士兵们统统拿枪逼着，用绳子捆着押着走了两天然后再一个小山坡上。国军就这样把他们卖给了日本人去当劳工！
邹爷爷说，当时，他听一个士兵和另一个壮丁说，一个伪军团长做的中间人，他们炮团的团长就把他们这些壮丁给卖了，价钱是两个人一块大洋，两个人一块大洋！！！当时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成年男子的价格，居然只有一个童养媳的六分之一
就这样，他们到了日本人手上。皮肤黑黑、个子很矮的日本兵押着他们，一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每天都拿绳子困住手，几百号人（不止他们这两百多人的壮丁还有其他县的）像穿蚂蚱一样排成排，用一根长绳困住手。吃饭要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把脸凑向碗。不过日本人给他们的待遇要比国军好，每天吃的饭不再是糙米加野菜。而是变成了大米饭。只是吃相难看点，每天方便和吃饭麻烦点以外。其他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日本兵买下他们，押着他们去东北。开始的时候是走路，后来就坐火车然后坐汽车，再又坐火车吃的东西，从米饭，变成烧饼，再变成馒头。到了东北。他们下火车的那个地方是抚顺周围一个叫做贼山窝的小村庄。
日本人逼着他们下煤矿挖煤。看押他们的日本兵换成当地的关东军。对他们可凶了。
煤矿养着大狼狗。关东军的军官用皮带牵着，他一放手，狼狗就冲出来咬人。谁要是稍微有点不听话，日本兵就冲上去用枪托和皮带打！直到把人打个半死！谁要是干活慢点，就在天冷的时候，把人的衣服趴光，困在一个木头做的十字架上。用鞭子抽，然后用冷水浇。
他们这批壮丁，到了东北煤矿之后，一开始就被关东军来了个下马威，几天时间光是被狼狗咬死的就有好几个人。剩下的人全都老实了。不敢再有任何反抗。每天老老实实地下煤矿干活
现在的煤矿时不时有矿难，瓦斯爆炸，透水。那时候的煤矿也一样。没有什么保护措施的。按邹爷爷的说法，在平时，谁下矿之后敢私自跑上来，那就是找死，日本人就有五六个人守在矿口，有人敢未经矿长同意上去就是开枪。不用讲话。直接开枪，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矿难
那座煤矿，如果遇上瓦斯或者透水，或者塌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救援或者预防措施。唯一的优待就是可以跑。他们在矿下面挖煤，只要听到一声喊瓦斯，或者透水，或者塌方。这一声喊，马上就要丢下靠头（我没打错字，邹爷爷就是这样说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靠头是什么东西）拼命往上跑，这个时候跑出矿口，日本兵是不会开枪的，运气好就能跑出去活命，运气不好，就直接成死人。
一旦发生塌方，透水，或者瓦斯。不会有人救的。唯一活命的方法就是靠跑，从矿下面跑到地面上来
倘若有矿工不负责任，没发生的事而乱喊。日本人和汉奸就在矿工里查，查出来，那那个人就直接枪毙，然后喂狗。如果查不出来，那所有的矿工就挨个捆起来，每人抽五鞭子。第二天照常下矿干活。

腐败透顶的国民党，居然卖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