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料峭的春寒已走得干净,团团雾似的积雪压着嫩绿的柳条,熨着暖洋洋的春光,待得和风细细一吹,方知那是雪白绵软的柳絮,轻轻悠悠铺散开来,扬得到处都是。温软的风轻轻一荡,便被荡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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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桥附近,叫卖声此起彼伏,腾腾的热气氤氲了人眼,桥下淙淙的流水倒映出吐青的垂柳与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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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爷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睁着一双眼东看看西瞅瞅, 宝蓝的圆领袍用银线绣了云纹, 俊秀的脸蛋搽粉般白,身后跟着名模样机灵的书童。旁的人见了,会心笑笑也就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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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腿上了短桥,陈少爷漫不经心地一瞥,忽的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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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尾走来一名白发青年,穿霜靛二色云丝束腰窄袖,身姿笔挺,面容冷硬,眉飞入鬓,深褐的眼仿似揉了金色的阳光,行走时衣袂轻扬,整个人透着股寒气。走近看时,又发现他身后背着口古朴长剑,即使隔着剑鞘也能感受到慑人的森寒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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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看见眼前的人。脚步一错便要擦肩而过时,陈少爷纡尊降贵地抬手想搭个肩,矜持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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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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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青年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脚下倒是止住了步子,清凌凌的眼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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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爷搭了个空,眉毛抖了抖,佯作自然地放下手,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了点委屈: “某见郎君玉树临风,一身正气,与某颇为相投,欲邀郎君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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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眉峰轻耸,陈少爷看出他欲谢绝,一时顾不上之前想好的台词,又匆匆忙忙补充:“我看见你便觉有缘,请你吃个饭,交个朋友如何?”言毕,脸上还带了对镜磨炼过数百次自认潇洒坦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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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面上现了困惑,眼中的碎光漾开涟漪。他问:“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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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涧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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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爷双眼更亮,一时不察,真话便不加修饰地从嘴边溜了出去:“因为郎君好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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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这堪称孟浪的理由,青年心生不悦,沉了脸色。恰巧有路过的本地阿婆听了一耳朵,忍俊不禁,好心帮陈少爷解释一二:“这位郎君,陈大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每月初一,陈大都会出门找没见过的模样俊俏的小郎君小娘子吃饭交友,说是可以有一个月的好运道,认准了就是个死心眼,上回还扯着一个小娘子的袖子不肯撒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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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张阿婆恁怎的还提这事,”陈少爷本来听人替他解释还挺高兴,结果一听后面那句话就嚷嚷了,“这都过去多久了,赶紧忘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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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菜篮一挎,笑眯眯的,“哪能哦,陈大扯袖子差点扯出个当家娘子,谁知来了个更俊秀的后生,将小娘子的魂勾走了才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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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爷急得跳脚,连忙道:“张阿婆,恁孙儿还等着恁回去开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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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阿婆回去了。”张阿婆笑着行远,留下陈少爷撇着嘴满脸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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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知晓了前因后果,眉头舒展,心下好笑。见陈少爷仍是郁郁,主动说道:“那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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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哪?”陈少爷还没回过神,愣愣回了句,猛一个激灵,赶紧补救:“哦哦哦,走走走,就在前边点翠楼,‘点翠合意润清风’,来江安镇必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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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远去的背影,松软的柳絮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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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蕴,表字有徳,家中独子,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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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长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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