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竹燃尽换得炭火通红,烟火之气散尽,紫砂铫方被架上铜风炉。炉底热浪灼灼,熏得物事扭曲,远远隔着也仿佛能感受到炉火高温。
少女头上双丫小髻,手中蒲扇摇得轻快。精致五官掩盖在满头满脑的灰土之后,仍能窥见她眉眼溢出的烦躁。
少女近旁,黄花梨木的案桌紫赤,弯弯绕绕的花纹一如上首位藏青鱼纹绸袍的青年那琢磨不透的心思。
“小丫头第一回煮茶?”
“你怎么知道?”
听见问话,少女停了动作扭头看他,却是见他抄手坐着,一派气定神闲。
“我看你手法生疏,连起火也不会。炭火烧得不够旺,时间一长汤可就要老了。另外——”他抬手往铫上一指,“茶汤入了烟火,是要败坏茶味的。这汤要不得了。”
少女两颊鼓鼓,对他这行为很是气恼,眼瞅着自己忙碌不见帮忙也便算了,还非要指指点点,天底下哪有这般无耻之人!
“能喝就是了!你那么讲究怎么不见你自己动手!”
青年不为所动,反问她:“小丫头,你可见过主人请宴,客人动手的道理?”
少女撇嘴,对他这番说辞找不到可反驳之处,憋了半晌方道:“不准叫我丫头!以我百年之龄,哪里还是丫头!”
“你主苍疏在我面前仍算黄毛丫头,何况是你?”
“呸!你只管吹破那牛皮罢!先生与天地同岁,你又如何能比她资格更老?”
斗嘴正酣,忽传来一声问话,话题便戛然而止。
“君影,茶汤可煮好了?”
青年淡笑不语,少女循声望去。庭院深处紫藤萝层叠如瀑,垂悬于空,不见发端,进出庭院的圆拱也被它掩埋,仿佛搭上厚重妍艳的珠帘。
水蓝云纹袍的下摆若隐若现,月白纱縠时有时无。
却能听见渐近的脚步声。
不多时,花帘被人撩开一角,衣摆主人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自紫藤后信步而来。
少女两眼乱转,支吾良久才听她低声细语回了句“就快好了……”,随后又飞快地岔开话题,“木言,你都忙完了?”
“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那就是还没弄好咯。”
“那些并不碍事。既有客来,琐事自然要放一放,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一旁青年听得直点头,嘴里也附和着“可不是。不能怠慢了客人~”又引来少女不屑的白眼。
谈话间,腾腾青烟自铫腹圆孔袅袅而上,鱼眼下茶汤翻滚,水泡破裂发出愉悦的低鸣。
也不等少女动作,丘木言已先她一步起铫,往白瓷杯中倒了些许,稍以动荡冷却,旋即抿了一口。
水甜甘冽,带有淡淡烟火气息。
丘木言眉尖微蹙,惋惜地摇摇头。“茶汤入了烟火之气,不能用了。看样子是需得重新煮一壶。”
听得他这与青年一致的论调,少女顿时心生不满,把手中蒲扇往丘木言怀中一塞,脸往旁的一扭,赌气道:“要煮你自己煮,我才不要再重新弄一回!”
丘木言眼带笑意,语气里满是宠溺,“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少女回头瞪他一眼,气鼓鼓的也不回话。丘木言但笑不语,将铫中热水尽数倾入盂中。又提起白瓷瓯舀起瓮中水,缓缓倾入铫中,直至将满。合盖,再架到炭火通红的风炉上。
眼风扫过兀自置气的少女,丘木言视线落在上首位悠然自得的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