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不同于平日里的人声鼎沸,清晨的弗雷凡斯十分寂静。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透着矿石晶亮的建筑此刻看起来像是蒙着一层灰,毫无生气,只有偶尔的几丝鸟鸣才让他觉得自己不是这座城里唯一活着的生命。
罗随意的走到一处店铺的台阶上坐下,雨后的石板有些潮湿泛着凉意,身侧破败的墙角上斑驳掉落的白漆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不在意的靠上墙,他茫然的看着这个灰色的城市。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两天他走了很多地方,曾经就读的学校、和家人一起野餐的公园、每周末都要去的教堂……
罗心里有些好笑,谁能想到身为七武海的死亡外科医生曾经是唱诗班的一员每天都虔诚的想上帝祷告呢?
换了个姿势,他抬头望着天空,这些零零碎碎的曾经忽略不计的细小记忆一点点复苏,拼凑出他过去幸福快乐的童年。
罗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转头看着广场另一端的方向。
还有个地方他没有去,或者说,他不敢去。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早已离世的家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必成定局的现实。
醒来的那天他一想到脑海中的可能就急迫地奔往家的方向,风在耳旁呼呼的刮过,脸颊上的刺痛感让他发热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不管看见什么,他其实都无法接受。
哪怕家人现在仍然幸福的生活可这一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惨剧迟早都会发生。他们会永远只活在他的记忆里,最后连同这个镇子一起在地图上消失。
罗的理智告诉他过去已成事实,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但情感上他完全接受不了,这说不定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呢?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孩童了他是不是可以……
“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一位老人出现在他身后。雪白的胡子,和蔼的笑容,挺着大肚子穿着一身棕红色的毛衣。
——为什么不再戴顶红帽子呢?
“早上好年轻人。”
“早上好。”罗站起身礼貌的问候,心里唾弃着自己越来越诡异的思维。
“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老人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开口问道。
“…嗯。”把帽檐往下扯了扯,他很想说不,这里是他的故乡。
“很棒的城市吧哈哈。”雪白的胡子随着低沉的笑声颤动,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伙子,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特拉法尔加先生拘谨的坐在餐桌前看着老人用与其体态完全相反的轻盈动作在厨房里穿梭来去深感钦佩。
罗也不知道自己会答应,等回过神他已经坐上餐桌铺好餐巾盯着装饰的干花发呆了。
“嘿,把盘子往旁边挪点儿。”
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杏仁饼干和苹果派还有一旁冒着热气的红茶他的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面包……
收音机里流淌着舒缓而优美的音乐,刀叉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他不需要进食,但不得不说老人的手艺真的不错,他短暂的抛却了烦恼沉浸在味蕾的享受中。
“说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约翰,这家书店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直营业至今,算起来在这里也是有些年头了。”
“您好,我是…夏其。”
“哈哈,说起来刚才看你的帽子很眼熟,有个小不点偶尔会来我这里看书,他戴的帽子和你差不多呢。”像是想到什么约翰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是…是吗。”还好他没有说他恰好和那个小男孩一样的姓呢。
余光扫到了后排柜子上的相框,为了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罗清了清嗓子指着相框:“那是您的家人吗?”
老人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回过头:“啊,是的,不过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抱歉。”咀嚼的停了下来,他略带歉意的看着对方。
“不用介意。”约翰笑着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他们留给了我很美好的记忆,我现在也过的很开心。”
“年轻人,你一个人来这个城市散心吗?”
“…”手上的动作一停,刚刚遗忘的情绪此刻就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慢慢爬上他的脊背,罗盯着盘子里的苹果派应了一声,放下了刀叉。
他突然有股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喉咙像是被一块麦芽糖粘住了,他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吐出少许字眼:“我很迷茫。”捏了捏拳,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有机会回到过去,面对那些注定发生的悲剧,会选择视而不见还是竭力去改变呢?”
抬起头盯着对方的脸,他可以从那双不那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严肃的表情。可能是食物的香气,可能是老人和蔼亲切的笑容,但更多的是他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才得以倾诉自己的烦恼。
有些话只有对不曾相识的人才说的出口。
“唔…”看着青年眼睛里飘散不去的困惑老人也停下了动作,盯着流出的馅料仔细的思考,片刻他抬起头,“我的话,应该会去试试看吧。”
“我想你的心里其实也有答案,虽然理智是好事,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老人拿起茶壶将两人的杯子添满,伸手推给他:“遵从你内心的想法吧,就算结果不那么美好,但至少你不会抱憾终生。”
罗盯着微微晃动的茶面,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橘红色液体让他想到了某个人的眼睛。
定了定神,他抬起头:“真的,十分感谢。”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别这么客气,我看着你总觉得很投缘哈哈哈。对了,你还没有恋人吧?我有个侄女等下要过来,长得很可爱哟~。”说着还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不…谢谢。”恋人…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个身影。罗不自觉地想到了昨天的走廊,他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酒红色的瞳孔泛着清亮的水波,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情绪,眼底那小小的漩涡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样诱人而深邃。
他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娜美,可又觉得有那么一小点理所当然。
他并不排斥和她相处不是吗?她很有趣,逗弄她的时候他总觉得像是在逗弄一只猫。在娜美身边时他不会那么频繁的想起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情绪,不过也可能是她扯开话题的本事实在太高明。
——草帽团船员自带的天赋技能啊。
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点希望过,时间可以永远静止在昨天傍晚的那一刻。
对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他有些发蒙。
忽略心里的那丝异样,他和老人愉快地用完了早餐。
“叮——”铃铛与木门碰撞发出清脆的铃声,罗抬头看着天空。
太阳已经破开云层高悬在空,薄雾早早散去,柔和的光柱透过树木斑驳的打在地面上和建筑上,细小的颗粒在光中随心所欲地飞舞,整个城市透着乳白色的光晕。地面上参杂的矿石晶亮而剔透,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往来的路人川流不息,到处透着令人雀跃的生气。
胸口像是被什么一般填满发胀发闷,无法言说的感情甚至让他激动的想要落泪。
——这里是他的故乡。
罗轻轻吸了一口气,向老人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年轻人,不管发生什么那绝对不是你的错。”老人低沉的声音飘飘忽忽地隔着嘈杂的人群传到他的耳畔,脚下的步伐一顿,停了一会再次迈开。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