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身份
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使得亚索总是一早就醒了,他睁眼时,就听到外面细小的水声,他下床将房门拉开一道门缝,发现洗漱完毕的锐雯从衣架上取下昨天回来时穿的那件长风衣,利索的套在了身上,再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面包,撕了包装袋,叼在嘴里就急急忙忙出了门。直到确定她走了,亚索才彻底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只问过她的名字,却没问过她是做什么的。她只说过她叫雯雯,是在最近的镇上工作。看她方才穿风衣前里面的装扮,似乎是酒馆的招待吧。亚索可是看见了,衬衫领款的小短领带,黑色紧身衣和黑丝,倒是完美的能衬出她的好身材。不过一个女孩子做着这样的工作且独自一个人来回这么些许路程,还是让亚索觉得她并不简单。
锐雯走后,亚索也已经彻底清醒了,就在他打了一盆水,双手舀了些泼上脸时,冰冷的寒意使他打了个机灵,想到了什么。
他昨天怎么忽略了,雯雯说她是从那场毒气战里爬出来的人,这意味着她是参加那场战斗的人,她是个士兵,也许她是艾欧尼亚护卫队的存活者,也可能是诺克萨斯...
想到此,亚索连手上动作都停下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但如果这样确实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她能一个人选择生活在这里,她的确不普通。
他一贯是嫉恶如仇的,可不知为何,这次他却宁愿告诫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无论她真实身份为何,至少在亚索心中,她都是她的恩人,一个心地善良救了他照顾他也毫无怨言不图回报的女子。
今天的日头很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亚索感觉自己身上又有劲了许多,想着不出几日,他便能离开这里了。战争还未结束,凶手也未找到,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需要他去做。当日坠崖,他本抱着必死之心,觉得剑已无用,才将它掷于山崖之巅,未曾想他还能重见天日,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定要去将剑拿回来。
毕竟那是师父亲自传给他的,也是他的老朋友。长路漫漫,唯此作伴。
“这里没有酒,就以水代替吧,你别嫌弃就好。”亚索一早出门必是来到葬了卡尔玛的地方,他掏出常年带在身上的那个酒壶,只是这次里面装的却是清水,他打开壶塞,稍稍倾斜,细细的流水循着壶口而下,流淌在了他脚下的泥土之中。因为常年盛酒,即使是清水,却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我记得从前,你来疾风剑馆看我,总是会打我最爱的酒带给我。”壶里的水也倒尽了,亚索重新盖好了酒壶塞子。“是我太不在意你了,可是你却从未怪过我,如今我懂了,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曾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嗜好,了解他的脾性,默默关注甚至纵容着他的一切,可是他却认为理所当然,如今他幡然醒悟,却再也没有这个人。
亚索蹲下身来,将那墓前的泥土扒开,把一块小小的玉佩埋了进去。“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上面刻了我们家乡的文字,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这个就当我希望你安好的最后祝福吧。”
他拍打掉了手上的泥土,起身站于墓前,拿出那枚竹哨。?十几年前的那枚竹哨他还好好收着,他曾丢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丢了。“以后我会一直带着它的,再也不会弄丢了。”
“欢迎下次光临。”锐雯习惯性的笑着对着出门的客人鞠了一躬,目送着他们离开,说实在的,她喜欢这样没有战争平静的艾欧尼亚,和诺克萨斯那充满压力与阶级的生活相比,这里要安宁的多。她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
“雯雯,你过来下。”正在回收空瓶的锐雯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是老板娘在叫她,她不敢怠慢,立刻走去了吧台。
“已经是月底了,明日你休息,今天就给你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了吧。”老板娘一手翻着账单,一手拨着算盘道。闻言锐雯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原来是发工钱了,她还记得起初她干不惯这工作,常常闯祸,老板娘却也没有过多责骂她,虽然会扣工钱但也不黑她的,已是最大限度的宽容。按着账单,老板娘给了锐雯一袋货币,锐雯清点之后拿出了两枚递还给了她。
“怎么了?是我算的不对?”老板娘见她此举,颇为不解。
“不不不。”锐雯连忙慌乱的摇着双手否认,“您很照顾我我知道,只是我今天想打些店里最好的酒回去,所以这是酒钱。”
“原来是这样啊。”老板娘笑道,也不客气的收下那两枚货币,“也难得你有这要求,多打些,没事。”
今天结了工钱,锐雯特别的开心,她也曾想好好的工作努力的赚钱,好让自己的生活安稳些。虽然这段时间家里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但是她救回来的,如今便不会把他赶出去,她这样一个人住也有很长时间了,现在多了个人,对她来说也不会感到过于的孤独。
明天是她的休息,锐雯想好好的放松一下,她打了酒,买了些好吃的带了回去。如今她真的很怀念从前在血色精锐有那个人陪她喝酒,陪她谈天说地的日子,她虽不太能喝,却喜欢放纵自己这种感觉,或许是那样的日子太过提心吊胆了。
“我回来了。”锐雯用挂着酒壶的手推开了门,发现亚索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擦拭着什么东西,见她回来,他才抬头望她,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无起伏道:“回来了啊。”
“你在做什么?”锐雯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亚索不停手上的动作,仔细又缓慢的擦着她不熟悉的东西。她知道这是乐器,却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她对艾欧尼亚的文化并不是太过了解。这些都是亚索的随身之物,她替他整理时都放在了一起了,没有再碰过。
“你知道附近镇上有什么乐器铺吗?”亚索终于擦拭完手中的尺八,用手小心摩挲着。“我今日去拿酒壶,发现它坏了,也罢,那么高摔下来,岂有不坏之理,只是这是父母赠给我的第一样也是唯一一样礼物。”
“自然有,我知道在哪,只是明日我休息,若要将这萧送去修理恐怕得到我上班的时候。”锐雯提起水壶正想去烧,却发现壶中有水,再一摸还是烫的,“这水,是你烧的吗?”
亚索点了点头,只是此刻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锐雯,将手中的尺八轻轻放在桌上,怀疑道:“这乐器叫尺八,并不是萧。”
听到此话,锐雯喝水的动作打了一个嗝顿,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艾欧尼亚最传统的乐器,很少有人不识。”亚索皱了皱眉,再联想起早晨所意识到的事情,面前的女子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吧。“我觉得,你并不太像一个艾欧尼亚人。”
虽然也曾有很多人问过她的来历,可是像亚索这般赤裸裸说出来的,还是第一次。锐雯仿佛已经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她有些慌了,却勉强让自己镇定的与他相对而坐,强笑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锐雯这样一说,反教亚索不好意思再质问下去,面对自己的恩人摆出如此怀疑的态度,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可尽管如此,却依旧无法将他心中的怀疑打消半分。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鲜少与人交心,但我也希望互相之间能坦然相对,只是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是从那场战役里侥幸存活的人,那是荒原,附近没有人烟,因此只有士兵才会卷入那场斗争,你...”亚索话还未完,就听到锐雯攥拳的声音,都发出了细小的骨头碰撞声,看她咬唇的小动作,他也心中明了了七七八八。
“其实我的身份也不光明正大,你不用担心。”亚索陡转的语气让锐雯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了许多,“至少目前,我还是个通缉犯。”
“什么?”锐雯明显愣住了,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救了一个被艾欧尼亚通缉的人,但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那当日,你们坠崖也是被抓你的人追杀吗?”
“不,那日是诺克萨斯人要杀她,我们只是选择了同归于尽而已。”亚索似乎在用打量的眼神望着锐雯,“其实我早该想到了,我想艾欧尼亚应该也不会有人不认得她吧。”
“你在说谁?”锐雯越发的紧张,她还不想,不想这么快就让人知道她是一个诺克萨斯人,甚至是一个逃兵。
“我在说谁其实你都知道不是吗?”相比之下亚索就坦然多了,其实她能有什么身份他已经很清楚了,反而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我只是希望既然相识一场,我们就不要弄些子虚乌有的身份来互相蒙蔽了,你说是吗?”
“我叫锐雯。”锐雯好像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打击了,选择坦白,只是说出来的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如此的可怕,反而是轻松了许多,“如你所料,我的确是诺克萨斯人,而且是个逃兵。”话一出口,锐雯就不断打量着亚索的神情,没有她害怕的那种憎恶,倒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我叫亚索,是个通缉犯。”相应的,他也是支会了自己的来处。
“你杀人了?”锐雯有些狐疑的望着他,不知为何,这个男子虽然让人感觉不修边幅,却难掩一身正气,若他真的杀人,锐雯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她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打开了带回来的酒壶,准备倒上一杯。
开盖的一瞬间,酒香肆意,显然亚索是抵挡不住这个诱惑的。锐雯俨然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刻意将拿了酒壶的手往后缩,叮嘱道:“你身体刚好,不能喝,你不要想!”
亚索当然不能忍,这是他少有的嗜好了,既然在他面前开了盖,这么香的酒不让他尝上一口他会觉得遗憾的。可是看锐雯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锐雯早就知道面前的男人想必是爱酒的,可是为他身体考虑,实在不能多喝,可是这样憋着似乎也不太好。思考再三,她还是给他倒了一小杯。“只能这么点,不能再多了,喝完就没有了。”
亚索一愣,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