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雨录》序
张谌
夫水，天地之形也；天地，万物之容也；水，万物之化也。万物，水之载也，天地之象也。川者，地之水也；雨者，天之水也。地水也，其困也易；天水也，其困一何难哉！
夫万物映于水者，其万物乎？其水乎？其映者乎？其见映者乎？见映者既有其映者，安知其映者无映者而其见映者无见映者乎？鄙以是知天下之万物之非水与合乎水也。万物既水，则万物亦存天地也。天万物则万物天，地万物则万物地。其易得者，俯拾而得，恶其众多而蠲之；其难得者，挞天笞地以求，卒不能得，眈眈而司之。虽然，既得其困者，以其既得，舍而求其益；夫物之贵也有究，而人之无厌也无极矣。
虽然，鄙有言之。有粪土于王侯而自珍于敝帚者，有瓦砾于金碧而持重于枯槁者，有得一钱一文而重之于九鼎神器者，有获灰土草木而宝之过随珠和璧者，其亦可以概括乎？曰：“不可也。”
以故赵飞燕不原驻乎昭阳之宫，王明君不冀和乎西戎之殿，蔡昭姬不希充乎北胡之疆，而贾南风不意录乎未央之陈。然赵贾专权而惑乱，王蔡流离而失定，其复何解哉！
夫道无常道，故天地无常形；天地乾坤无常形，故万物无常态；万物无常态，故水无常所。雨，以无常所之水寓乎无常形之天地，将欲囿之，不亦陋乎！夫雨虽囿，风至则发，若思复得其本，不亦阻乎！风云之不定，岂为求复囿于我囿而囿我囿乎！是鄙之所以悲也。
天道周星，其必能我归哉！何江河之水不西邪？故傅燮、臧洪无守城之望，黄权、庾信有去故之伤。高仙芝当死于潼，斗子玉自县于郢，偕一时之俊伟也，其悲不可以遏天乎！然天虽扼，而人不反；云虽止，而水不西，亦天下之所难也。
鄙，力不能及卫玠，识不能过王平，谈不能超邓艾，气不能凌宋义，练不能逾赵括，威不能加刘伶，健不能多孙膑，知不能出曹爽，茫茫一介，无所托依，图思结俦交侣于芝菌，谁道飘零痛泣于天涯。夫越人之不可望，而韩董之不可及也。绝命祛魂，无我加焉，乃欲以浮游之一瞬，困莹莹之一雨耳。夫一方之土，可以谓之壑；一抔之土，可以谓之堑。鄙不过一柄之土耳，曾堑壑之不如，而妄图囿雨以自满，商蚷之驰河，蚊虻之负山，不过乎此也！
泣血斯言，若诚能庾一毛之雨，结一生之俦，虽死其何恨乎！
以是为囿雨录，徒记一家之言耳。
张谌
夫水，天地之形也；天地，万物之容也；水，万物之化也。万物，水之载也，天地之象也。川者，地之水也；雨者，天之水也。地水也，其困也易；天水也，其困一何难哉！
夫万物映于水者，其万物乎？其水乎？其映者乎？其见映者乎？见映者既有其映者，安知其映者无映者而其见映者无见映者乎？鄙以是知天下之万物之非水与合乎水也。万物既水，则万物亦存天地也。天万物则万物天，地万物则万物地。其易得者，俯拾而得，恶其众多而蠲之；其难得者，挞天笞地以求，卒不能得，眈眈而司之。虽然，既得其困者，以其既得，舍而求其益；夫物之贵也有究，而人之无厌也无极矣。
虽然，鄙有言之。有粪土于王侯而自珍于敝帚者，有瓦砾于金碧而持重于枯槁者，有得一钱一文而重之于九鼎神器者，有获灰土草木而宝之过随珠和璧者，其亦可以概括乎？曰：“不可也。”
以故赵飞燕不原驻乎昭阳之宫，王明君不冀和乎西戎之殿，蔡昭姬不希充乎北胡之疆，而贾南风不意录乎未央之陈。然赵贾专权而惑乱，王蔡流离而失定，其复何解哉！
夫道无常道，故天地无常形；天地乾坤无常形，故万物无常态；万物无常态，故水无常所。雨，以无常所之水寓乎无常形之天地，将欲囿之，不亦陋乎！夫雨虽囿，风至则发，若思复得其本，不亦阻乎！风云之不定，岂为求复囿于我囿而囿我囿乎！是鄙之所以悲也。
天道周星，其必能我归哉！何江河之水不西邪？故傅燮、臧洪无守城之望，黄权、庾信有去故之伤。高仙芝当死于潼，斗子玉自县于郢，偕一时之俊伟也，其悲不可以遏天乎！然天虽扼，而人不反；云虽止，而水不西，亦天下之所难也。
鄙，力不能及卫玠，识不能过王平，谈不能超邓艾，气不能凌宋义，练不能逾赵括，威不能加刘伶，健不能多孙膑，知不能出曹爽，茫茫一介，无所托依，图思结俦交侣于芝菌，谁道飘零痛泣于天涯。夫越人之不可望，而韩董之不可及也。绝命祛魂，无我加焉，乃欲以浮游之一瞬，困莹莹之一雨耳。夫一方之土，可以谓之壑；一抔之土，可以谓之堑。鄙不过一柄之土耳，曾堑壑之不如，而妄图囿雨以自满，商蚷之驰河，蚊虻之负山，不过乎此也！
泣血斯言，若诚能庾一毛之雨，结一生之俦，虽死其何恨乎！
以是为囿雨录，徒记一家之言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