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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今日太尉大人的滨湖别苑好不热闹!单家大总管一早便光顾鄙人的小店,亲自挑选了红豆、莲子、桂圆、枣子这些干货,还让鄙人用红绸包得极其精致。”喜膳堂掌柜见人便得意地夸耀着。
“成亲?”店里伙计不识趣地冒出一句。
“成你个大头鬼的亲!太尉大人何时有闺女了?你脑子是用来装水的吗?哎,我怎么就雇了你这么个蠢伙计呢?”掌柜狠狠敲了一下伙计的脑门。
“还别说,太尉府还真有个闺女呢!不过,成亲还早了点。年纪只比小公子长两岁,听府里下人叫她表小姐。而且,小公子平日里谁也近不了他的身,偏生和这位表小姐关系甚好,事事护着她。”路人甲如是说。
“不用说,这姑娘怕是太尉大人的准儿媳了。”路人乙如是说。
“咳咳,跑题了。你们说说,这单大管家买这些物什,到底是何用途?听闻他还买了芹菜和干瘦肉条,这架势难道真是拜师?况且,谁有这般面子,劳得太尉大人作这般架势的拜师礼?前几日那姑娘揭了告示之事,满城传得沸沸扬扬,难道还真成了?”
“这真说不好,虽然不敢相信。今日一早,全城最好的厨子附带伙计都被请去别苑烹制佳肴了。单府的下人也连夜将别苑打扫一新,大人和公子今晨已经到别苑了。不过,滨湖别苑曾是先皇行宫,自先皇将其赐予太尉大人,便空置良久,从未待客。如今,不知什么人这般有脸面,竟担得起太尉大人如斯款待!”
“你不知道,刚才在别苑的伙计已经瞧见了!是拜师没错。而且,所拜之人,恰恰就是前几日那位姑娘。太尉大人对她那是敬重有礼啊,伙计们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而且,还来了位奇人,气韵天成,自称是那位姑娘的师兄,与太尉大人并肩而坐,见证了拜师礼。唯独,那男子相貌普通了点。”
“说到样貌,在座的各位肯定没见过太尉家小公子的长相吧?”
“没见过……从未见过”
“我听里面出来的人说,那太尉大人的儿子,七窍玲珑的模样,精致的很,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比上三月里的桃花还要嫩上几分呢。长大了必定是个祸害。”
……
掌柜、伙计、路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聊着这京都靖安城中的头等怪事。恐怕太尉府拜师一事,将成为全城百姓茶余饭后谈资好一阵子了。
还别说,城中一棵大树下,原本是说书人专属之地,今日稍稍变了样。一群人围着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其中也包括说书人,津津有味地听着那家丁说着什么,个个眼神发亮,比平日里听书还要入神。
那家丁一身松青色的小厮打扮,米黄色的麻绳交叉成结,束起袖口,系于腰间。显然,是太尉府的人。
只听他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今天别苑发生的一切。
听他回忆,太尉大人选了今天这么个黄道吉日,于巳时三刻令小公子行拜师礼。
湖心亭中,太尉端坐在上位,浅袍紫衣的男子与太尉齐肩而坐,仪态优雅、从容轻笑地用目光扫过面前的蓝衣姑娘,然后定定落在那个身高仅到姑娘腰间的小团子少爷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辨不清是何神情。
那姑娘终究开了口,声音七分清冷,三分甜腻,柔嫩而又澈冽,令听者似流水荡涤玉珠般划过心间,道:“家师三策野老云游无踪,且以师兄为尊。徒儿,先行拜谒我师兄吧。”
小公子迈着小步子,裙脚蠕动,俯身单膝着地,作揖:“雨童见过师伯。”那男子浅浅一笑,起身将他扶起,道:“我向来不拘礼节,今日拜师我便替师父受了,以后大可不必。你今后好好听师父话便好。”
小公子“嗯”了一声,便回到一开始与姑娘相对而立的位置。
案几上陈列着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小公子一身青碧长衫,笼着银白色短袍,垂髫短发,刘海齐眉,小脸蛋红扑扑的,在阳光下的绒毛泛着柔光。此时,正双手奉茶,双膝脆生生地跪于地,叩了三个响头,用他那稚气未脱、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师父,请喝茶。”
那位姑娘接过茶杯,揭开杯盖,正浅啄一口茶叶盘旋而立的雨后新茶。小公子轻轻抬起头,看向姑娘,目光清澈而专注。那姑娘饮完茶,感受到灼灼目光,亦回望过去,黑瞳深处闪着点点光辉,边将手中徐徐放下茶杯于案几上。
待茶杯放定,那位姑娘终究开了口:“既入我师门,便得事事听从师父教诲,遵从我门规,切不可独行妄断,有辱师门。天地为证,十年师徒之约,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说罢,姑娘便从腰间拿出一本锦册,道:“此乃家师传与我的《修身策》,如今我将它赠与你,你要好生保管。”
小公子双手接过锦册,承诺道:“谨遵师父教诲。”这大概是小公子最谦逊最乖巧的一次。
只是,听到《修身策》三字,太尉大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想到。
亭外仆从窃窃,都在讨论着,这么年轻的蓝衣姑娘居然是三策野老的弟子,更想不到的是,这三策野老集毕生绝学所创三策之一《修身策》,是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先帝当年掷重金而求取不得,今日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转赠给了小公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那么现在问题就转化为,君主更为在意的其余两策又在哪里呢,会在她那其貌不扬的师兄那里吗?
拜师之仪结束,太尉大人宴请三策野老两位高徒留府用餐过后,小公子的师伯便拜别离去。
自此,那位姑娘与小公子便结了师徒缘分,开始了贤师劣徒的十年之期。那是一段漫长又短暂得令人怀念的岁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