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不会就此罢休。
从那往后的每一日,太阳鸟都会口衔着某样东西,悄然落在阿尔托利亚的肩头。第一天是人间最名贵的矿石,第二天是置于水中能奏出天籁的天马的角,第三天是只在神话中出现过的黄金苹果。
慢慢的,时间久了,甚至连太阳神权杖上的第九颗圣石,都被阿尔托利亚收入囊中。她将那石头嵌于弓上,如永恒之火不息的月光就此而生。自此之后,她再也不需要每个黄昏都去请求主神的恩泽。
再也不需要忍受那样的骚扰与纠缠。
他们不再见面。
来自太阳神的礼物也停止了。
也许他有了其他的目标。那究竟会是谁呢。是地位仅次于他的海神的他的女儿,还是精通歌舞的美神呢?亦或者是那司管四季的女神。
星辰妖精于正在出神的她的身周飞舞,哪怕是像她们这样的介于精灵与神之间的低阶神灵,也能一眼看穿少女的心绪。
【您看起来愁眉不展,】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精灵,半透明的绚丽翅膀于背后不停地扇动,那双称得上是袖珍的小手,此刻正十分熟练地帮助阿尔托利亚打理她如丝绸般柔滑的长发,【是因为连续几日没有收到礼物吗。】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薄如蝉翼的衣料轻柔地裹起她动人的酮体,【那些东西,我大多都赠与你们了。】
精灵们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们齐心协力,在夜幕来临之前完成了精美的盘发。披上层层叠叠的绸衣,手持如月的弯弓。阿尔托利亚是最虔诚最尽职的司神,从前是这样,毫无意外的,以后也会是这样。
却就在那个黄昏,当她躲在暗处,默默地看完那个男人的神车划过赤红色的天际。
金色的太阳神鸟再度落在了她的肩上。
衔着一根黝黑的箭。
当阿尔托利亚将它收下,金色的鸟儿便振翅高飞。带有余温的柔软羽毛落在她抬头仰视的脸颊上,她抬手拾起,讷讷地看得出神。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知道太阳鸟不会说话,但阿尔托利亚却仿佛听到它在和她告别。
或许是永别。
这是最后一次了。
背负着月弓的娇小身影顺着原先用于藏匿的树干慢慢地蹲了下去,渐渐缩成一团。
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位神爱好使用弓箭。他司管的是爱情。可似乎这一次,胆大包天的爱神将金箭射入了主神吉尔伽美什的心脏。同时,残忍地将铅箭留给了她。
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但是只要握着那支铅箭就忍不住眼泪。
最后竟然还是枉费了精灵们费心盘好的头发。这一天的晚上,月亮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
没有什么比狩猎更让她感到身心愉快。
胯下的银狮如闪电般于密林中穿梭,为她引路的是常年栖居于这片神秘森林的白色鹿群。
红眼的恶狼将利爪探入兔子的巢穴,里面还有三只幼兔,正缩成一团无助地瑟瑟发抖。地穴外,母亲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它是为了庇护后代而不惜牺牲地与敌人缠斗。
用不了多久,安全窟就会坍塌。
银白色的羽箭嗖得袭来,不偏不倚命中心脏。狼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贪得无厌断送了你自己。】
绿色的眼睛扫过狼的尸身,白鹿用嘴拔下那跟银箭,交还阿尔托利亚手中。它们用前蹄在松软的土地上刨坑,掩埋。哪怕是作恶之人,死后也应当受到最基本的尊重。
阿尔托利亚走过去,将母兔冰凉的身体抱起。
【爱是伟大的,】她说,【我将代表它赋予你所失去的一切。】
被她亲吻后,那只确实刚刚已经死去的动物,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它的后腿依旧健壮而有力,一下从阿尔托利亚的臂弯中跳出,蹿回了洞窟之中。
少女浅浅地一笑。
抬头,却见四周除了茂密的树林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鹿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去的,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就连她的好伙伴竟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忽然弃她而去。
倘若没有银狮,恐怕她又要缺席今晚的夜演了。星辰精灵们靠着她们的微光强撑一夜,大概会累得连抱怨的力气都不再有。
阿尔托利亚独自一人在林中走了很久。
久到她几乎觉得任何一棵树都非常眼熟。
这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弯溪流。
阿尔托利亚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沾满了尘土的脚丫,以及被树枝刮破的衣裙。如此狼狈的情况倒还真是不多见,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在今天这个时候出来。
轻叹一口气。她褪去了衣物,散开浅淡的金色长发,下到水中。
清冽的溪水托捧起那娇美的身躯。若是换做平时,应当会有三五只鹿过来用舌头为她清洁身体。
一不留神就到了黄昏时分。
她的的狮子没有回来找她。
她打算放弃了。作为惩罚,就把那不听话的家伙丢在这个森林里几天吧。
转身准备离去的瞬间,她的身体完全地僵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见她飞快地披上衣服,不求穿得有多美观,只求将裸露的自己遮蔽。
【您、您怎么会在月神森林?!】
与她四目相对的男人抱臂而立,如黄金般耀眼的发丝逆着赤红的霞光,熠熠地散发着阴郁却仍旧高贵的美感。他身着宽大的衣袍,斜肩与黄金的扣子,使得半边健硕的肩胛与臂膀展露无遗。
堪比天与地的强烈反差,阿尔托利亚默不作声地抱紧了自己那相比之下、更显单薄与娇瘦的身子。面上沉寂不语,心脏却已经因为那忽然袭来的压迫感而颤抖不已。
【真是失礼啊,阿尔托利亚,】他灼热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那如受惊幼兔般蜷缩起的身躯之上,【余是太阳的代表人,是诸神的统帅者,在这世上,不存在我去不到的地方。】
样态窘迫的少女顿时哑然。虽然听上去蛮横,但那确实是事实,可就算那样,她也并不认同那对高傲的红眸拥有可以肆无忌惮地注视任何东西的权力。
尤其是以纯洁之名洗礼过的她的身躯。
但她又无权要求贵为主神的他紧闭双眼。
只见阿尔托利亚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摒着呼吸将胸前由月亮石雕琢而成的纽扣逐个扣好,拉紧了腰间的抽带。
【的确是我的冒犯,尊贵的主神大人。】玉足踏上溪边被冲刷得光滑的巨型卵石,少女拾起了安放于石头旁的月弓与箭筒,【今日恐怕是要辜负您游览森林的兴趣,眼下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我是时候去将月亮升起来了。】
失踪的鹿群似乎是闯入了她的胸膛,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那近乎疯狂的跳动。
没事的,阿尔托利亚,这只不过是个巧合。
怀中紧紧抱着那张弓,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定只是个巧合。
【等一下。】
然而……阿尔托利亚原本就已经波澜四起的心,由于那一声,又被投入了一颗巨石。不仅仅是口中的话语,包括连他那有力的大手,它们一起扯住了她,不让她就此告别。
吉尔伽美什拉着她的手臂,她因受到了随意的触碰而感到羞辱。她企图用手中的武器攻击男人的手背,但他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接住了那白玉色的弓身。在他的制约之中,她动弹不得。
【请住手!】少女压低了原本很好看的眉毛,眸露怒意,【哪怕是您也没有权力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您不该这般冒犯于我!】
【冒犯?】他却看起来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只是这般轻浅的触碰,就已然是冒犯的程度了吗。呵,真是有趣。余再也无法对你的存在熟视无睹了。】
箭筒落地,银白色的箭支散了一地。
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拥有司月之力的神弓也遭人抢夺,被沉入了溪底。
【您不能——】
牵制住她的手腕。吉尔伽美什掰起了那不肯屈服的下巴,掠夺了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初吻,用了称得上是凶狠的力道。
为什么要这样。
分明之前忽然就冷淡下来的也是他。
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做这种事。
她看起来仍旧是不愿意妥协的样子,双目怒火满溢地等着那俊美无比的脸庞。若不是吉尔伽美什已经将拇指填入了她的口内,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就朝着那肆意侵占她口腔的舌头咬下去。
虽然双手被擒,但这个女人却完全没有放弃抗争的意思。以至于吉尔伽美什一个小小的不留意,就险些被她挣脱开来。剧烈的挣扎中,他们几乎一同失去了中心,坠入了清冷的溪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