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我开戏

（与额娘、阿弟共膳后，支使瑛姑去寻阿雾，付之八字口信：身无要事，畅音一见。出了咸福，玉奴启了伞避阳，从伞檐窥去，午后夏阳饶是不让步，金乌在碧霄半分不肯挪动，不消片刻，小脸因着暑气升腾红扑扑的。）
（偕同玉奴至畅音阁时，遥遥有人先行离去，疾步占山为王，小指划一圈儿，随性点上一折，任他演去——）
（依稀辨出台上《昭君出塞》，许是玉奴团扇捕风，熨帖之间眼前糊作一团，小脑袋颠儿了数下，约摸一刻钟也不见人至，只身无趣，出殿采风听声，小手抬平拿扇，小步子一颠儿一颠儿，一瞬起兴，噔噔跳至白阶下，逐影嬉戏）

（月余前，浩浩荡荡一行，似空了半个城。）
（留侍宫内，加之朱赫亦然未曾随行，平日主子往她那儿去时，多携我一起，日子却比前头清闲许多。正侍殿外丛花，远远来了小宫娥，带予我八字。嘱她先行，自个儿妥帖殿中事儿后，方往畅音去。暑气蒸，若没仙子相邀，我定不来凑着戏曲的热闹。）
（若说那仙子——可是我一点点瞧着，日渐窈窕，玉容初绽的。）
（临畅音，已有细碎唱腔入耳。然未见彩衣花旦，却见一小仙儿，蹦蹦跳跳眸儿一瞬不离的，盯着独属她的斑驳。四下一瞧，见小路侧边有芭蕉成阴，探手一折。）

（夏阳披身，一如那日我与额娘采荷，额娘教我捉风，兴致盎然要去拿影，一跳一跳追着乌色小影，展臂挥扇，小影亦随我而动，同照镜一般儿，而它——只会在脚下，乌压压一片儿。）
（世上万物，各有乌影，玉足从地面臂弯处挪开，再轻轻一点，飞向一边，是软草、是飞花、是碧树……前处正好看，眼睛一眨，背过身循影一挪一挪）
（咚——）哎哟！（揉揉小屁股，扁扁嘴转身，欲开罪于人，先呼）疼——

（那翠绿方沾手，便闻身后一声儿哎呦，手一落，便也顾不得这一叶可是方才我瞧好的，叶儿极大，能遮住几人的那叶了。急急回身儿，恰见她气呼呼，欲哭未哭的神情儿。）
（几步做一步，至她身边儿，于她两臂处稍用力，便半抱她起来。）
公主——（这声儿含了无奈，若说这位公主，静静叫那么一坐，那一颦一笑是俏丽无双的，可就是动不得，不然呀，这小小畅音可是不够折腾的，不过我顶喜欢她，无论何样。）
（替她轻轻拍了衣裙沾染的尘埃，再腾一手举起方才芭蕉。）好啦好啦，都怪影儿太调皮了
（柔声一哄，再笑对她。）咱们不同影儿顽了，成不成，罚它呀——来个无影无踪

（通常所言屁股开花，当时眼下我这般模样了，始作俑者好端端杵在那儿，成也它、败也它，使劲挤出几颗金豆豆，好扮作可怜相，教额娘收拾它。登时咯吱窝一暖，诶了声儿伸长小胳膊，顾不上叫嚷，由着这股力起身，待人一落音，才是分明）
（是阿雾！千呼万唤、千盼万盼，终是在这一刻来到我身畔。小脸顿时烧了起来，一时觉着羞人也不肯抬，直嚷嚷）就是就是，弄脏了我的新衣裳——
（听她一语，眨眨眼）是要罚的！——又是怎么个无影无踪法？（一念才灭，一念又生，小声嘀咕）它本不用受罚，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替您弄干净啦，还是漂漂亮亮的衣裳，还是漂漂亮亮的平潇公主
（我曾伴主请安时，见过她额娘数次，我想待她长大，定会像足了那位极雅的娘娘。只不过，现下这般羞红了小脸儿，埋在怀里的样儿，可半分也不像呢。眉眼一弯，道一句。）
书里曾言，没了光的来临，阴影便不会来——公主的师傅有没有说过这么一句话，成也萧何败萧何，兴许是一个理儿呢（我听过许多精怪趣事，此刻讲来，也不知可有半分像。）
待公主安睡了，我替公主说说影儿可好
——保管明儿光洒在公主帷幔时，是个极听公主话儿的影儿（这话，只说给她们这般年纪的，兴许才会在半信半疑间，择信或不信。若同朱赫她们说，大抵该是我魔怔了。）
（牵了她的小手，刚迈进槛儿，闻一句低估。）噢？那怪我咯？

（我与阿雾的相遇，当时额娘口中的人生四雅：风花雪月。初遇时的仙姿妙容，越数年，皆是一个念头，时时刻刻想在一处——）
（言语经人俏生生一串，令人十分受用呢！逐渐弯了小眉，乌珠闪亮亮的，抬了小脑袋瞧人，两三句下来，如同饮了数年陈酿，醉的不省人事，转而蹙了蹙眉）没有光的时候，便是夜里，可又不对呀——即便是月牙儿，也有微芒。不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信。
（郑重点点头）你可要好好说它，不许轻饶了它去！否则九洲八荒最为可爱的小公主，一世英名折损在它手上！
（与人同行，轻飘飘一句飞来，扁嘴道）可不就是怪你咯？（眼眸一闪）你与小影儿之间，可要先发制人才是！否则不实的传闻整个紫禁城都晓得啦——

（对于她的后半句话，我十分受用，眉梢一扬，像是人间初春的光儿，柔且明。）
（轻轻一点她鼻尖。）这就对了，我可历来不会骗公主的
（九州八荒？嘿，她从何时也偷偷瞧起话本子了，竟将里头的词儿学得这般快。眉梢眼角的笑，怎也藏不住了，我尚记得同她一般年岁时，偷着躲着额娘嬷嬷，也要瞧完那些故事。字里行间，似有蜜糖，引着人去尝，尝过才知道，旁人的故事里，许了人间和美，许了天之涯海之角。不过，也偶有故事，悲凉得很，如同秋日萧索落下的枯叶，轻轻一下，便得一声儿脆响，四分五裂。）
（水色那丫头，还为那些故事哭过几场，有那么一回，嬷嬷以为我说了她。）
（再闻耳边丽音，才回神儿。）是是是，那您可不能再说啦，否则便是快得过影儿，也快不过您
（朝她一比四周，凡所指宫人皆低头作哑。场面有几分好玩儿，同她四目一碰，相继勾了唇角。）嗳，今儿是出《昭君出塞》，离故土和亲蛮夷匈奴，真不知是惜她，还是敬她

（对于她的后半句话，我十分受用，眉梢一扬，像是人间初春的光儿，柔且明。）
（轻轻一点她鼻尖。）这就对了，我可历来不会骗公主的
（九州八荒？嘿，她从何时也偷偷瞧起话本子了，竟将里头的词儿学得这般快。眉梢眼角的笑，怎也藏不住了，我尚记得同她一般年岁时，爱瞧故事。字里行间，似有蜜糖，引着人去尝，尝过才知道，旁人的故事里，许了人间和美，许了天之涯海之角。不过，也偶有故事，悲凉得很，如同秋日萧索落下的枯叶，轻轻一下，便得一声儿脆响，四分五裂。）
（水色那丫头，还为那些故事哭过几场，有那么一回，嬷嬷以为我说了她。）
（再闻耳边丽音，才回神儿。）那您可不能再说啦，否则便是快得过影儿，也快不过您
（朝她一比四周，凡所指宫人皆低头作哑。场面有几分好玩儿，同她四目一碰，相继勾了唇角。）嗳，今儿是出《昭君出塞》，离故土和亲蛮夷匈奴，真不知是惜她，还是敬她

（仰了仰小脸，对人嘻嘻一笑，阿雾不会诓骗我，我自一开始便晓得，如同信额娘一般信她，阿雾也是我最亲近的人，说起话来，总也轻轻柔柔，腹中藏纳珠玉数千，总之——化作我欢喜的模样。是花间第一流、天破晓之时的一缕晨光。）
（捂了捂嘴，一壁反驳道）才不呢！我可不是小雀儿，叽叽喳喳的飞遍紫禁城，飞过尚且不说，我可不会留声儿的——
（我读过许多的话本子，再无一本如阿雾一般，耐人寻味，又引我迫不及待提枪上马、闯入她的人生。台子上饶是锣鼓铿锵，转瞬悲戚连连，让人侧目一观）昭君——我十分可怜她呢，套适才的一句，可谓是成也毛延寿，败也毛延寿，不过毛延寿也是个顶坏顶坏的，一味收私利，摆明是个绝色佳人，硬生生被逼迫出使塞外。
（啃了啃手指头）不过她好像……还是个功臣呢。

对王朝说，兴许是功臣——可她自个儿呢？哎，或许她本不愿做着功臣
（我同她皆不是昭君，自然也是不明白她是如何想的，只根史书里寥寥几行，亦或是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几度猜测罢了。台上正热闹，马上英姿，红袍裹着，明艳不可方物。）
这世上本就有好坏呀，就如那月儿有圆有缺（望着台上激昂乐声儿后，才道一句。侧首瞧她，她生来贵女，这一生自然会顺遂安康，日后觅得一段良缘，花好月圆。像如此悲壮的，她也只得从戏文中观一观，一曲罢。又有宫人呈上戏册，问可还要续上。）好啦我们不留声儿的小公主
——可要同我去台子后头瞧瞧（手朝前一递，候她搭过来。）
（她笑嘻嘻应下，拉我匆匆跑去，洒下笑。后话不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