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 星期五
这整整一天,我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摊开衣服、熨平、挂回衣橱。的确是件累人的事,但只要可以让屋子整齐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我是换不掉这个灯泡了,这大晚上的,总不能去与满身尘土和汗渍的上班族挤一辆车,千里迢迢奔赴建材城吧?门又被人敲响了,我只好先搁下笔。为什么不能体谅别人,给疲惫的人一个清静,而且非要不停的打断我的思路呢?
现在距我写上一句话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小时。我得收回当时的话,我现在已经坐在稳定的灯光下了。我打开门,昨天那个人——我终于搞清楚了他的男女——又站在我的门前。我摆出最恭敬的笑脸:“您特地庇临在下的寒舍,有什么要指教的吗?”他向我晃晃手中的灯泡——他纤细的手指捏着灯泡细处像掐着一截美丽的脖颈哦哦我很很很很喜欢这样。“你的灯泡坏了对吧阿鲁,我昨天注意到的。这个给你。”奇怪的口癖。我知道他不过是想嘲笑我的居住条件,或者是想满足他的窥探欲罢了。对,只是为了证实我的猜想而已,我才勉为其难邀请他进了我的屋子。
他果真进来了。笑容可掬——的确可掬,满得都要溢出来。那笑容看起来如此发自内心,以致于连我也要被骗过了。我们交换了姓名,他叫王耀,王くん,而我被他称为本田。我用最简单的茶来招待他,想以此驱赶他快走。他却开始奉承我,“本田,你的茶艺真是精湛。我曾经也学习过茶道,中式的阿鲁,但后来……”我礼貌地听着,适时地点头道谢。曲意逢迎,信口开河。他不需要这么拙劣地讨好我。灯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我注意到他的运动服实际是校服,胸口的校徽是我即将转去的那所。幸好在国际班里肯定不会遇见他,万幸。
后来他又自作主张地提议帮我换灯泡,好像收拾屋子这种事就会让我软弱乏力一样,但我同意了——为了不驳他的情面而已。我帮他按着梯子,仰起脸来看灯(并不是看他)。在灯光的照耀下,我才发现他真好看——侧脸的曲线柔和而又精致,马尾随动一作晃一晃扫在洁白的后颈,眼睫被戏剧性夸张放大扑闪扑闪乌鸦的羽毛想要吞蔽月亮 眼尾狭长琥珀色的眸子要开出花来我知道琥珀已存在千万年包裹住地壳 灯具的阴影巨大投在他脸上半明半暗时存时亡咬住啮住吞噬 他纤细的手指捏着灯泡的细处像掐着一截美丽的脖颈哦哦我很很很很喜欢……墙皮皲裂了,这里一定很潮湿,该死。
我想我送别他一定很失礼,因为他用他那能开出花的琥珀色眸子惊异而关切(我猜这绝对是伪装后的嘲弄,我猜)地盯了我一眼。但是没办法,谁叫他那么好看,比我见过的每一个人偶——包括那个小男孩的人偶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