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那为什么会选择段奕宏出演本片,你怎么看待段奕宏与黄渤的化学反应。
其实化学反应这件事情我有点抓不准,很多人看完会跟我说段奕宏和黄渤飙戏很精彩,其实我看到的时候他们不是在飙戏,因为我在现场看到他们两个太多争论,角色该怎么演绎。这个是绝无仅有的经验,不管是《无间道》还是最近的《非凡任务》,所有的两个男演员飙戏,你绝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剧本。他们两个彼此飙戏没有用,他们谁飙过对方的同时,那个角色就毁了。你知道黄老师连演在许玮甯家的戏, 演完,黄渤还要照这样再演一遍,他还要学得很收敛,叫许玮甯不要开门、然后害怕,那个戏等黄老师真的做出来之后我们都说:“哎,黄老师,你不要装可爱好不好。”就他其实是很困难的表演,他要怎么样演得像,又不让观众一下觉得“诶,黄渤是有病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拍摄过程。
段奕宏和黄渤彼此飙戏没有用,他们谁飙过对方的同时,那个角色就毁了。
Q 你和段奕宏是第一次合作,他自己说过他每次拍戏都带着是最后一次和这个导演合作的心情来工作,那你还会想要再次和他合作么?
我还真的当时觉得是最后一次跟他合作了。哇,他真的特别难合作你知道吗!他每天早上来,剧本里面叫他做一件事,打个比方,就喝一瓶水,编剧任鹏一看到他来了就很紧张了。段老师看到我就会喊:“哎,导演,有事问你。”“啊,您问您问。”“为什么我要喝这瓶水呀?”“因为你口渴。”“我为什么会突然口渴,你给我一个理由。”“编剧来回答,段老师,我去吃早餐。”然后我就看他们俩在那边讲很久,然后任鹏喊我,段奕宏就说:“我还是没觉得被说服为什么我要喝这瓶水,你没说服我,这场戏我没法演。”我说:“段老师,别争了,不就喝瓶水嘛,你就喝了吧。”“不行,我需要一个理由,我是一个演员,我要给你很多选择,我这样喝也行,我那样喝一次,你觉得我哪一次好。”我就特别容易没有耐心,于是就说:“段老师,我就拜托你把这瓶水给喝了,行不行!”如果我说:“好,OK,那你不想喝就别喝。”他就会说:“那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不喝。”我就……但你知道吗,这个很好玩哦,喝水只是举例,我记得拍完时我说我再也不要和段老师合作了,他太难合作、太多想法、对于角色的建立、解构都太复杂,这样对导演压力好大。可是我在剪辑的时候发现,最后我有20个take,我用小荧幕看突然就觉得,最近有一个新的故事好适合段老师,然后等到我看大银幕的时候,我看到段老师拿起水喝的时候,看了水一眼,我突然了解他当时想诠释的事情。而这是我在剪辑好多次在大银幕调光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表演,对于这个类型,有绝无仅有的细腻感。
段奕宏的表演,对于这个类型,有绝无仅有的细腻感。
“ 看到别人拍得比我好 我会胃痛”
Q 《记忆大师》的故事创意是你提出来给编剧的,为什么想出一个这样的故事?前有《催眠大师》,后面你还会拍《心灵大师》,为什么如此中意这类题材,是缘于自己有一些遗憾的经历和记忆么?
就是我小时候被家暴、性侵,然后……怎么可能!哈哈,我开玩笑!
我小时候比较特别,很小时候就会梦游,我跟一般小孩不太一样就是我那时候做过一个瑞士智力测验分数很高,我小学的时候被分在一个质优班里面,但是其实我学习不好,我记得很清楚我永远都是班上最差的,《盛夏光年》里那段是真实事件,我们老师会把我的桌椅搬到学校的操场正中央。但我后来才发现我很聪明跟我能读书是两回事。再加上我小时候内心对自己有很多质疑,很多原因,包含喜欢谁,或者各种与一般小孩的不同,所以我的成长过程中其实又孤独,又在寻找自我认同。我小时候还很会说谎,我会说谎骗父母得到零用钱,我会说谎骗老师,我妈觉得我读不了书、以后做不了大事。但是长大后,我妈发现,哦,原来幻想、说故事、孤独带给我的养分是我可以拍电影。所以我的电影很多时候主角都是在跟自己搏斗、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成长到现在我能拍电影、能言善道……
其实我的性格里有很强大的自卑与自大的混合体,我面对观众很自卑,但面对电影公司、面对投资者我很自大。我面对上级会很保护自己,面对观众会很怕被不喜欢,我的作品就表现出这种分裂。所以《催眠大师》的主题讲自我救赎、原谅自己;《记忆大师》的主题讲面对自己内心的怪物、面对自己内心的黑暗面,这个对我来讲是一个很漫长的自我认同的过程,然后我很感谢老天给我一点点才华,如果大家觉得我拍的还不错,我很感谢老天给我的这点才华让我用电影来治疗自己。
《盛夏光年》的故事里,有陈正道自己的影子。
Q 那是否因为你这样的性格,导致那时候你有大概六年的时间是毁约、赔钱、再毁约,得罪整个台湾电影界,而后拍mv、广告、做设计度日的,能具体谈谈那段时光么?其实你的起点很高,当时凭借《狂放》成为最年轻的威尼斯影展国际影评人周竞赛单元的导演,《盛夏光年》也提名了釜山电影节的奖项,但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目中无人,现在回过头看有什么感想?
那是因为当时自己年少成功又觉得自己天才了不起,就很自大。那时候还没有《爱乐之城》的导演,你会觉得这世界上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很天才,23岁就可以拍电影。去了威尼斯影展、东京电影节、釜山国际影展、意大利乌迪尼……反正两三部电影内我就去了十几个国家。然后23、24岁媒体又爱讲,于是就觉得:哇,自己好厉害。什么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但那五六年的时间又爱玩、又自大;然后你慢慢拍又会发现其实你拍得没有那么好,还需要再学习。所以就变成我今天会有的个性就是,我很有侵略性,但我现在更谦虚一点。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创作的状态非常好在于,中国市场起大浪,每个人都很牛逼,Great Gat**y(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年代,就是这种纸醉金迷、市场投资,每个月我都收到好多剧本,但我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好。我看到那些拍得比我好的电影我会胃痛,去年我看《七月与安生》看完我胃痛,我在想为什么Derek(曾国祥)拍得比我好,这样会推动我要拍得更好。
好难想象导演一边看这个电影一边胃痛~
那五六年是上帝告诉我:一,如果没有那五六年,我不会从台北到北京;二,那五六年告诉我上天给我天分,但是心态需要我自己学习。所以你问我这五六年发生什么事,多了,我可以拍广告拍到一半不爽我就走人,可以答应今天开机,早上就说牙痛就消失跑去玩。现在不会了。其实你们可以问一下,在华语电影圈,尤其在北京我很特别,我不吃饭局,万达的老总们很烦我从来不开会。因为我认为我是电影导演,我只要把电影拍好。你看这部电影中有那么多罪证资料,我情愿花时间把一千份都一份份看有没有用重复的照片,情愿去检查里面的机械小齿轮做得好不好,情愿去看 的衣服,又要像古装又不能让观众完全发现是古装,再检查花纹,我情愿花时间做这些。我可以告诉各位我几乎没有吃过饭局,我合作万达电影两部了,我只和万达电影公司的老板在记者会后吃过一次饭,而且半小时内我就找理由跑了。因为我觉得我把电影拍好了,我很认真了,电影绝对有缺点,可是在我的才气之中、现在年龄之中我能做的,我做得好努力了。
导演陈正道(左)与编剧任鹏,合作过很多次作品,默契十足。
Q 你大概从2011年来到大陆拍片,你觉得两边的电影制作环境有什么不一样?
有。这边给予导演的宽容度比较高,因为电影赚钱,他们对导演很好,再来就是预算和市场决定我的梦可以做得比较大。在台湾我可能拍青春片或是比较格局小一些的片会比较容易,在这边我可以拍格局很大的。
Q 那你说的这些会是台湾电影近年来相对比较低迷的原因吗,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去年金马奖很多重要奖项都是由大陆电影人获得的,你对这个现象怎么看?
老实说金马奖很特别,他们其实会很鼓励一些,其实你看金马奖很少鼓励2011年以后的我,2011年以前我其实有入围金马奖,他们对我也很做肯定。2011年当我的片在市场上表现不错以后,金马奖会更花时间关注《爸妈不在家》《八月》或者《不成问题的问题》这些电影,他们会花时间鼓励那些如果没有金马奖,它可能会被市场给吃掉的片。我觉得金马奖是有这个精神和值得尊重的地方的。他们知道整个华人电影,应该要有商业表现好的电影,也有作者表现好的电影,于是会有上述我说的这些电影获得金马奖。这是我觉得金马奖比较特别的地方。(那你对台湾近两年电影市场比较低迷有什么看法?)这个我不知道,我没有跟他们有太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