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条龙。
啊，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多少年？——大概有几千年。
我想飞，我想喷火，我想要做很多事。那时候我还非常年轻。我在山头上飞一圈，人类的少年就会为我欢呼。这时候我会非常快乐。
人类奉龙为神明。我们龙以这些信仰之力为食，长成威风凛凛的模样。作为回报，我们护佑他们的村落，不让天灾光顾。
我住的山上常年积雪。山脚下有个小小的村落。那里一年四季都下着雪，鲜有花开放。
那就是后来的北国。
我在我的山上过着相当宁静的生活。我可以看见山下的人们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过着非常快乐的生活，这时候我就心满意足。
但是有一天，人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们该有一个王了。
他们交予我评定的权利，他们想要让我来选出一个王。
其实这本是没有必要的。但也是相当有趣的。我于是告诉这些青年人，最先爬上雪山并答对问题的人，可以做国家的王。
那个年轻人。他用三天的时间爬上了雪山，来找我。
我打量着他。他喘着气，眼睛却非常亮。脸颊上有着健康的红晕。
我想了想。我问他：“什么是永不改变的？”
他略顿了片刻，然后笑着告诉我：“信念。”
我会飞，我会喷火，我会做那些最优秀的龙才会做的事。我会像人类一样思考，但我不能够变成一个人。
可是现在我无比热切地想要成为他的同伴，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他像太阳一样耀眼。
他最后如愿当选，成为村庄的王。村庄于是改名，北国。
我开始非常热切地想要庇护这个小小的国家。
国王治理着他的国家。他是个好的国王，北国的人民都幸福地生活着。他娶了王后，有了女儿。我以为一切都能很好地发展下去，就像童话里的故事。
直到南国大举侵犯。
我做了一回恶龙。我掳走北国的公主——我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公主，她将被嫁给南国的国王。那个年过半百，热爱四处征战的暴虐的老国王，他野心勃勃，想要将周边的小国一举吞并。
“这是我的使命。是我自己的选择。小龙，你不需要这样做。”她的声音轻轻的。
使命？我的使命是护佑北国，因为那里有我要保护的人。可是南国，那个常年征战而喜爱暴力的国家——难道那里有你想要保护的人吗？
我不懂啊。我不懂啊。我的兄长懂得很多，可是他被东方的国君炼成丹药，服下以祈求永生。——那当然是无效的，可是总有人信。再荒谬的事也总会有人信。把公主嫁到南国去，嫁给那个老头子——这样换取的和平，根本是不堪一击啊。
可是我的老朋友——他虔诚地相信着。那个无畏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开始不得不妥协了。
是什么把我的朋友杀死了，又丢给我一个陌生的国王呢。
国王的骑兵来了。公主只愿意跟着他们走，而不愿留下。
“再见了，小龙。”她说。她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在落雪。
纷纷扬扬的北国的雪。
我的王。我的老朋友。他向南国的王卖出了我，以求国土平安。我知道我其实并不该怨他。他说过的，我是他们的神。可是现在他将我推出去，作为挡箭牌。这算什么？
我不是珍奇的异兽。我是高贵的龙。我不能容忍被当作货物出卖。我一点也不喜欢南国。那里非常炎热，没有人爱我，我会伤心到死掉。
于是舆论将我描绘成凶残的猛兽，人们散布着我食人的传言。勇士们相信自己的国土里有一条恶龙，那是一条贪婪残暴的龙，它敛取宝藏，还抢走美丽的公主。我知道那不是我，可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老朋友呢，他始终保持沉默。
我非常难过。眼泪流淌在我的肚皮上，像两条蜿蜒的小河。
勇士们捉住我。人们举着火把，想要烧死我。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我扇动翅膀。
挣断绳索于我而言并不是费力的事。我笨拙地飞起来。
我只想回我的小山。
后来北国又起了战乱。公主死在遥远的南国，用这段短暂婚姻换来的暂时和平终止了，两国间本就一触即破的关系终于破裂。
他又一次爬上高高的雪山，来找我。他早就不是那时候的青年了。他现在是个孱弱的、依旧野心勃勃的老人，是这个小小国家的王。
他请求我救他的国家。小小的北国，随时都会覆灭了。
我看着他。我的那个朋友已经死去了，我想要守护的人们不再信任我。而我——我不过是条幼龙，以为自己有非凡的神力，妄想着保护北国，却终于无能为力罢了。是我把责任想得太过简单。
“我无法相信你了。”我不知道是要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已经老了，眼珠子变得浑浊起来。他盯着我看。人类的眼光真是复杂极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太疲惫，需要休息。我也许会睡一两年，——也许是几百年。直到我的力量消失殆尽，直到人们把龙都忘却了，直到我成为凡人，然后我也不知我是否还能醒来。
勇士被时间杀死。信念与追求变得苍白无力。雄心壮志被现实一口吞吃。北国亡了还会有第二个北国，南国终于会在时间的河里死掉。我迟早会被人们忘却，丢失作为龙的资格。或许连延续了几百年的北国的雪，也会消失不见。
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我是一条龙。我在这山头上睡了几百年。雪终于化了，草木开始繁茂。苔藓长在我的身上，这让我看起来像极了一块硕大的岩石。人类的君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可是我已经不在意了。
然后我醒了。我在远处灰色的山里看见我的伙伴。他们隐在人群里头，神色漠然，看起来非常的陌生。
我已经不会飞了。我张开嘴，可是已经喷不出好看的小火苗。人类的信仰早就已经消失了。我坐在山头上，感到自己的翅膀在一点点破碎。我知道我很快也会变成奇奇怪怪的人类了，可是我无能为力。
在完全变成人之前我离开了我的小山，尽管我非常非常爱它。
然后我来到这里。
现在我在同你说话。我曾经是一条龙诶，你相不相信我呀？
啊，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多少年？——大概有几千年。
我想飞，我想喷火，我想要做很多事。那时候我还非常年轻。我在山头上飞一圈，人类的少年就会为我欢呼。这时候我会非常快乐。
人类奉龙为神明。我们龙以这些信仰之力为食，长成威风凛凛的模样。作为回报，我们护佑他们的村落，不让天灾光顾。
我住的山上常年积雪。山脚下有个小小的村落。那里一年四季都下着雪，鲜有花开放。
那就是后来的北国。
我在我的山上过着相当宁静的生活。我可以看见山下的人们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过着非常快乐的生活，这时候我就心满意足。
但是有一天，人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们该有一个王了。
他们交予我评定的权利，他们想要让我来选出一个王。
其实这本是没有必要的。但也是相当有趣的。我于是告诉这些青年人，最先爬上雪山并答对问题的人，可以做国家的王。
那个年轻人。他用三天的时间爬上了雪山，来找我。
我打量着他。他喘着气，眼睛却非常亮。脸颊上有着健康的红晕。
我想了想。我问他：“什么是永不改变的？”
他略顿了片刻，然后笑着告诉我：“信念。”
我会飞，我会喷火，我会做那些最优秀的龙才会做的事。我会像人类一样思考，但我不能够变成一个人。
可是现在我无比热切地想要成为他的同伴，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他像太阳一样耀眼。
他最后如愿当选，成为村庄的王。村庄于是改名，北国。
我开始非常热切地想要庇护这个小小的国家。
国王治理着他的国家。他是个好的国王，北国的人民都幸福地生活着。他娶了王后，有了女儿。我以为一切都能很好地发展下去，就像童话里的故事。
直到南国大举侵犯。
我做了一回恶龙。我掳走北国的公主——我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公主，她将被嫁给南国的国王。那个年过半百，热爱四处征战的暴虐的老国王，他野心勃勃，想要将周边的小国一举吞并。
“这是我的使命。是我自己的选择。小龙，你不需要这样做。”她的声音轻轻的。
使命？我的使命是护佑北国，因为那里有我要保护的人。可是南国，那个常年征战而喜爱暴力的国家——难道那里有你想要保护的人吗？
我不懂啊。我不懂啊。我的兄长懂得很多，可是他被东方的国君炼成丹药，服下以祈求永生。——那当然是无效的，可是总有人信。再荒谬的事也总会有人信。把公主嫁到南国去，嫁给那个老头子——这样换取的和平，根本是不堪一击啊。
可是我的老朋友——他虔诚地相信着。那个无畏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开始不得不妥协了。
是什么把我的朋友杀死了，又丢给我一个陌生的国王呢。
国王的骑兵来了。公主只愿意跟着他们走，而不愿留下。
“再见了，小龙。”她说。她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在落雪。
纷纷扬扬的北国的雪。
我的王。我的老朋友。他向南国的王卖出了我，以求国土平安。我知道我其实并不该怨他。他说过的，我是他们的神。可是现在他将我推出去，作为挡箭牌。这算什么？
我不是珍奇的异兽。我是高贵的龙。我不能容忍被当作货物出卖。我一点也不喜欢南国。那里非常炎热，没有人爱我，我会伤心到死掉。
于是舆论将我描绘成凶残的猛兽，人们散布着我食人的传言。勇士们相信自己的国土里有一条恶龙，那是一条贪婪残暴的龙，它敛取宝藏，还抢走美丽的公主。我知道那不是我，可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老朋友呢，他始终保持沉默。
我非常难过。眼泪流淌在我的肚皮上，像两条蜿蜒的小河。
勇士们捉住我。人们举着火把，想要烧死我。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我扇动翅膀。
挣断绳索于我而言并不是费力的事。我笨拙地飞起来。
我只想回我的小山。
后来北国又起了战乱。公主死在遥远的南国，用这段短暂婚姻换来的暂时和平终止了，两国间本就一触即破的关系终于破裂。
他又一次爬上高高的雪山，来找我。他早就不是那时候的青年了。他现在是个孱弱的、依旧野心勃勃的老人，是这个小小国家的王。
他请求我救他的国家。小小的北国，随时都会覆灭了。
我看着他。我的那个朋友已经死去了，我想要守护的人们不再信任我。而我——我不过是条幼龙，以为自己有非凡的神力，妄想着保护北国，却终于无能为力罢了。是我把责任想得太过简单。
“我无法相信你了。”我不知道是要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已经老了，眼珠子变得浑浊起来。他盯着我看。人类的眼光真是复杂极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太疲惫，需要休息。我也许会睡一两年，——也许是几百年。直到我的力量消失殆尽，直到人们把龙都忘却了，直到我成为凡人，然后我也不知我是否还能醒来。
勇士被时间杀死。信念与追求变得苍白无力。雄心壮志被现实一口吞吃。北国亡了还会有第二个北国，南国终于会在时间的河里死掉。我迟早会被人们忘却，丢失作为龙的资格。或许连延续了几百年的北国的雪，也会消失不见。
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我是一条龙。我在这山头上睡了几百年。雪终于化了，草木开始繁茂。苔藓长在我的身上，这让我看起来像极了一块硕大的岩石。人类的君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可是我已经不在意了。
然后我醒了。我在远处灰色的山里看见我的伙伴。他们隐在人群里头，神色漠然，看起来非常的陌生。
我已经不会飞了。我张开嘴，可是已经喷不出好看的小火苗。人类的信仰早就已经消失了。我坐在山头上，感到自己的翅膀在一点点破碎。我知道我很快也会变成奇奇怪怪的人类了，可是我无能为力。
在完全变成人之前我离开了我的小山，尽管我非常非常爱它。
然后我来到这里。
现在我在同你说话。我曾经是一条龙诶，你相不相信我呀？
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