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朴智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况。
他正危襟正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双手放在腿上隐隐不安,不时偷偷抬眼看一眼对面的人,而闵玧其坐在他的对面,神色自然悠闲,微微靠着椅子欣赏着湖里游过的鲤鱼。
朴智旻也不明白,自己只是多问了他一句:“君上为何在此?”
却没想到闵玧其会噙着笑看他:“与智旻上神一般,觉得宴会气氛有些闷,就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上神你。”
刚刚不是还亲密地叫“旻旻”?现在怎么又唤他作“上神”了?
当然朴智旻不敢说出来,他本来就打算回去宴会,只是一时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现在被人拆穿了更没有了继续在外逗留的理由,正想开口询问,却没想到对方比他先开口了。
“既然如此,不如智旻上神就在这里,陪本君坐一坐吧。”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场面。
朴智旻自觉并没有招惹过这尊大神……别说招惹,他们在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唯一要说有过交集的,就是千年以前他封了混沌海的恶灵,这原本是闵帝出面解决的,但这是父神指引朴智旻去历的劫,他就比闵玧其先一步解决了。
闵帝该不会是记恨自己抢了他的功吧?
怎么可能?以闵帝自己的战绩功名绝对不会在意这小小的混沌海恶灵!
可他们之间除了这件事也没其他的交集了啊?那声“旻旻”难道是幻听?怎么可能,他的狐狸耳朵灵敏着呢!
只是这声“旻旻”有些匪夷所思啊。
对面忽然轻笑了起来,愉悦的哼声从喉咙闷声传出,说不出的低沉性感。
还等不及朴智旻回过神来,就听见了那个好听的酒嗓再次传来:“旻旻。”
朴智旻愣着,闵玧其竟然又叫他旻旻了……等等,他们是这么熟悉的关系吗?
他不是一个能够藏得住疑问的人,正好闵玧其深知这点,勾着嘴角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开口。
“君上,您为何如此亲密的唤小仙?”朴智旻一脸纠结,白皙的脸皱到了一起,掩盖了几分风情,倒多了一份软糯的可爱。
闵玧其也不着急回答,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表情有微不可察的紧张:“那旻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朴智旻对这个称呼实在很无奈,但闵玧其的辈分地位都比他高上许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君上请问。”
修长的五指抓着精致的茶杯子,仔细看可以看见关节处微微泛白,指尖因为用力握着而有些微微颤抖。
闵玧其不敢抬头,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太久,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接近答案,可即将知道答案的瞬间,他又有些退缩。
想他一个百战百胜的上古战神,何时有退缩害怕过?
但他怕了,他怕对他来说最美好的那两百年,对朴智旻来说不过只是一场梦,甚至是不屑再次想起,把他忘到了记忆里的某个角落。
他有好多个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会出现?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为什么用陌生人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忘了他?
那些藏着无数个爱意与眷恋的为什么,到最后却只能化为一个不痛不痒,显得冰冷的一个问题。
“当年你封印了混沌海恶灵后,发生了什么事?”
朴智旻没有想到闵玧其会重提旧事,毕竟只有封印了混沌海恶灵才是正事,其他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可闵玧其为何问起?
没有多加思考,朴智旻只是照实回答:“封印过后,小仙成功历劫成为了上神,却也受了重伤。后来姐姐与小弟见我多日不回,就去了混沌海一趟,却始终找不到我。我平白无故消失了两百年,元神却一直在狐狸山上徘徊养伤,两百年后才回去的。”
闵玧其皱起眉头,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却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他有着隐隐的不安:“那两百年……你去了哪里?”
闵玧其其实心里有答案,但看着朴智旻的表情,他却觉得自己最不愿意的事情像是发生了,却又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朴智旻有些气馁的垂下头:“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旻旻,你可知道这于我是多残忍的话语?
说起这件事,朴智旻也觉得有些怪异。
那两百年他的身体无去踪影,不管田柾国和狐狸山上的人用尽了所有势力找人,却始终找不到朴智旻的身体,虽然元神徘徊在狐狸山上让他们放心了一些,可突然消失又不传话给他们,这可不是朴智旻的作风。
而更诡异的是,就连朴智旻自己也不知道那两百年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是突然回到狐狸山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自己的忠仆例行打扫房间时,才发现朴智旻躺在自己的床上,昏睡了过去。
朴智旻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对于自己过去的两百年没有任何印象,就像是睡了一觉而已,不管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过去自己消失的两百年。
可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心里缺少了一块,像是有个空洞在心上,里面吹着萧瑟的风,嘲笑着他丢失了什么。
可是丢失了什么?他好像真的找不回了。
直觉告诉他那并不能就这样忘记,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两百年就像是南柯一梦,化成空气中的粉尘,让他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只是……闵玧其为何会问起?
这件事情只有狐狸山上的人才知道,对仙丘的子民也是只字不提隐瞒着,也不会有其他人关心这件事,他们只知道他封印了混沌海恶灵就不再关心后续。
闵玧其为什么会感兴趣这件事?
狐狸敏锐的直觉让朴智旻忍不住想,或许那两百年里,闵玧其是知道什么的,或者这件事和他有着直接关系。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疑问,有些期待地看着闵玧其:“君上可是知道?”
闵玧其的脸一直看不清情绪,他一下一下摩挲着杯身,似在思考,面无表情让他看起来如寒霜般冷冽,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朴智旻看着他也有些害怕。
原来传说中闵帝冷漠难接近,是真的啊!
正稍稍往后靠了一些,就听见闵玧其突然的轻笑声,吓得朴智旻呆在原地不敢动作。
“那就请智旻上神,随本君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