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冬

铁筒里的热水波咯波咯地冒着热气，我拿起火钳，夹起两块木炭放到炭炉里。
两三年没用的炭炉此时容光焕发，我想起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刀越用越锋利，不用就钝了，而这个炭炉自从被爸爸买的电暖炉代替后就一直默默无闻，今年的冬天却忽然被搬出来使用。
断电了。
傍晚的时候听楼下的大叔大婶聊天，听说是因为大雪结冰把电线杆子压垮了，所以也就没法供电了。
这个寒假像远离了现代文明社会一样生活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吃晚饭的时候在餐桌上点着蜡烛，桌上的菜色却还是分不出不同。带回来的电子产品一一休克，mp3,手机，此时只是一些黑色的不明物体，加上班车因为路面冰封而停班，除了家里硕果仅存的固定电话，我们基本上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络。木炭吱吱烧着，我捧着一本王小波杂文，在炭炉前打发时间。

暖暖的温度和排满文字的书页让人有点昏昏沉沉，炭炉里忽然“啪”地响了一声，原来是有块小木炭爆了一下，我用火钳戳了戳，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愣愣地盯着烧得红红的木炭，忽然若有似无地眼前出现一张脸，对着我微微的笑的一张脸。其实你笑的样子到底是不是这样呢？不知道，因为你笑的时候我都躲开了眼睛，因为怕直视了你的笑颜后脸颊就会毫不客气地像烧得正旺的木炭一样火红火红的。
姐说，还真是一个纯情的孩子啊。
可是纯情的孩子还是偷偷喜欢上了你。
本来是不想让姐知道的，可是她猜出来了，当我投入地跟她讲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的时候她就猜中了。真是个厉害的人。可是姐说，因为曾经也这般过，所以一听就猜出来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有点微微的讶异，你的样子并不出彩，只不过五官端正，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心里偷偷砰了一下。就一下而已，真的只有一下，因为，师姐说过，你有女朋友了。
师姐说，你代我送她去车站吧，她不识路，又有点怕。
我怕大城市里的人山人海，可是我忽然也怕这种怯弱让你看到，于是这一路上你送我，我心里都是多么矛盾。小小地享受着你送我的这半个小时，却又不断在心里说丢人丢人，去个车站也要人送。因为我希望我在你眼里是勇敢坚强的呀。
地铁上和平日一样站满了人，我们握着同一根栏杆，沉默不语。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这种尴尬，我拿起来看，是妈妈的短信，“到车站了吗？等一下坐车注意安全喔。”我抽出扶着栏杆的手噼啪噼啪开始给妈妈回信，发送完毕后发现你有点呆呆地看着我--不，其实是我的手机。我疑惑地问，怎啦？你从口袋里拿出你的手机给我看，一样的呢。
一样的呢，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刻有没有红脸，我只知道心里在大声地说，别想歪别想歪，只是巧合而已！
一款去年就已经停产的手机，我们在隔着几千里的两个城市里，选中了同一款。我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包里，镇定地抬头对你说，是么。
地铁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下来，一直放开了栏杆的我开始因着惯性向左倒，我一直盯着你的手臂在看，直到我完全撞在左边的那个人身上，然后连忙转身对他说，不好意思。
你没有伸手拉住我，我也没有伸手拽住你，我那只在空中想握住什么的手和你插在口袋中的手，都没有伸出。想来，那个情景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体现，我想伸手，却一直在犹豫中止步，而你呢，你不动摇的手让我更不知你是想伸手却有所顾忌，还是根本没有想过伸手。
说完对不起，我重新抓稳了栏杆，你低声笑我说，你看，不抓稳就是这样子。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然后跟着你一起出了地铁。
车站已经不远了，我跟你保持着三十厘米的距离跟你疾步走向车站。你时有时无地问我一些火车的问题，我也两句三句地回答了过去。
检票口那里，你得回去了，你把行李箱交到我手里，说，注意安全。我看了你一眼然后里面拉过箱子进了检票口。甩了甩头，确定刚刚那个不舍的眼神没有了，才回头对你招了招手，说，谢谢。
回家的列车上，我一直在不停懊恼着
--唯一的一次在你面前那样弱势的样子。

“啪”，又一块木炭爆了一下，我微微听见有人外面在叫我的名字，是在楼下在和邻居拉家常的妈妈。
“电器店老板说可以去充个电，你把手机拿下来去排队吧。”
去拿手机充电器的时候，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把mp3的和充电器一起揣进了兜里。
一群人聚在电器店里等着给手机充电，小型发电机的声音嘟噜嘟噜震得有点耳痛。店老板的声音提到了高八度，我终于模模糊糊听明白说因为不够插座，每个人只给一个插孔。我刚想把手机递过去时，迟疑了一下，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mp3递给了店老板。

午饭的餐桌上，妈妈称赞着电器店老板的经商头脑，“这样的人情一弄，以后生意都会好很多呢。”我一边跺跺脚驱走寒意，一边应和着妈妈的话。妈问我下午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隔街的余阿姨家里串串门打发时间，我咽下嘴里的腊肉，说，不用，今天炭炉的火烧得很旺，下午我接着把书看完。

仿佛是炉火让室内的温度升高了一点，窗玻璃上蒙蒙的一层水汽。我耳朵里插着的mp3正放着lovin' you,倚在窗户边，我搓了搓冰冷的手指，开始在玻璃上乱画着。侵人的凉意从指尖穿了过来，透过划痕，我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色。

第二次见你已经是又一个新学期。一起做事，一起开会。我总是避开离你近的那些位置，虽然不知怎的总是经常被分到个你一起做事。跟你一起做事真的需要很专注很专注才不会分心，所以后来学期末在部长评分的时候我在“人员分配”一栏划了“C”。

我只有两次看到你和你女友一起，虽然他们都说你们两个人平时很黏的。一次是和同学一边聊天一边走在林荫道上，差点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发现是你，急匆匆地转头打了声招呼，隐约看到你身边是一个披肩发的女生，矮你半个头，据说这个差距是最适合的情侣身高差呢。还有一次是你们的饭堂排队打饭，其实我跟你们中间只隔着一条队，可是你们正在专心的耳语着，我偏过头和同来的室友也开始聊天，这次，不跟你打招呼。

关于你的女朋友，有很多很多的传言，其实也许并不是传言多，而是我太留意，所以记得这么多吧。听说她是很有才能的人，听说她挺强势的，听说她曾经在朋友面前很不给你面子，听说……

mp3里重复着唯一的那首lovin'you, 在中的彩虹音隔着耳机传到我的耳膜，伤感的音色让我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也不仅觉得心口紧紧的。

那次，听说，你们分手了。
分手了，分手了，分手了。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夜。
我像个鬼迷心窍的人，开始在最听讲的逻辑学课堂上也忍不住走神去想要不要跟你坦白，开始在和师姐闲聊的时候忍不住假装八卦地确认你们分手的消息，甚至开会的时候也偷偷观察着你的脸色，想从中看出“分手”的神情。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是没有跟任何人说，三天后，我在睡觉前对自己说，如果是真的，那么一个月后，就向你表白吧。
然而一个星期也不到，就听说了你的复合消息，回忆里，那天师姐的声音有点时近时远，“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分手，哎，女朋友闹脾气了呗。”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拉开安全门，是神情喜悦的姐，“我打听到了！”
取下耳机，坐在炭炉边听她兴奋地说这次去邻村同学家玩的前前后后，听到那句“听说今天晚上就会开始融雪”的时候才出口打断她，确认了一遍。
今晚，终于要开始融雪了么？

现在呢？一年了啊，你的雪，融了吗？？？�

【句曰】被吞贴了。帐号连续被封，不敢发链接了。想说的是，大家点击句宝那个帐号的百度空间进去吧，里面的歌就是文中提到的Lovin'you,东方神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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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温度有点升高，虽然我丝毫没有感觉。但是外面吧嗒吧嗒从屋檐上滴落的雪水告诉我，确实开始融雪了。 

忍不住打开房间的窗户，在一阵凛冽而湿冷的北风中，我拉低了帽子，对着双手呵了口气，然后把塞在耳中的耳机紧了紧，背后是姐在被窝抱怨的声音，“才八点呢！大冷天的起这么早干什么。”才八点么，我一边跟mp3里的歌对着嘴形，一边看着窗外从湿漉漉的路面上驶过的班车，原来冬天的班车也这么早。房门外忽然响起妈妈的声音，“快来接电话！” 

我忘了什么时候起开始刻意更加地远离你，即使开会也挑离你最远的位置，不去看你一眼。但是意外还是会发生。那天开会，我去得早，发现会议室门都没看，一转头，你竟也倚在楼梯拐角等着开门。镇定地走到你旁边打着招呼，客套地问你手里是什么材料然后忽然发现你握在手里的手机。依旧是以前那个灰色挂饰，但是--是一个崭新的手机。 

其他开会的人也陆续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走开了你旁边。 

融雪的一天，时间过得比往日的阴天快，太阳下山的时候，我拉着姐到房间里说悄悄话。 

“什么，借一千？！你要干嘛？” 

“嘘……”，我把食指放到她嘴唇上，“下学期开学发了奖学金下来就还给你啦。” 

“我知道你有奖学金还债啦，我是问你想干什么……” 


翌日，又是一个早起的冬日清晨，当八点的班车缓缓开过我家窗外时，在楼下等候已久的我向司机招招手，然后搭上了去市区的这班车。很久没有一个人坐班车了，在山路上颠簸的班车让人心里很踏实，车窗外，是不断倒退的风景。 

后来，期末的部长评价交上去后，发下来的是部长给我们的工作批语。 
“你总是很严谨的样子，做起事来更是毫不像一个才成年的女生，沉默又迅速，……，然而有时候，想到你很少露出的孩子气，还是宁愿相信你只是在装成熟而已” 

其实我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你看的这样，我还有更丰富的自己，只是我贪图安全和为了避免潜藏的伤害，不让你看到全部的我。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在你面前是完全的真正的自我，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可是我知道，一旦那样做了，无论有没有让你喜欢，我都会怕，怕你因为喜欢上我而背叛她，更怕我会因期盼你喜欢我而产生更多失望。因为现实是，我必须和你保持距离，我不喜欢插足，即使喜欢你已经这么久。所以，我选择了隐藏和远离，远到故意避开你的眼睛，远到故意错开和你说话的机会。我是故意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从市区回到家，餐桌上的饭菜，刚刚摆上，姐招呼我一起吃饭，妈打断她，“刚刚从外面回来，先烤烤电暖炉吧。” 
电暖炉？ 
“忘了说，今天你走了没多久，就来电了呢，想想也是，雪昨天就融了，今天来电也是正常。”姐牵我去电暖炉旁边，“这么快就回来了，岂不是没买什么东西？” 
妈寻声问过来，“你也真是，才通车第一天就跑去市区，说说都买了什么回来？” 
“没什么，”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新手机递给她看，“早就想换一个手机了，那个旧手机的通话声音总是很小。” 
“不会很贵吧，这么漂亮。”妈妈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还回给我，“烤暖了身子就快过来吃饭吧。” 
“嗯，不会啦，不到一千的，而且，”我顿了顿，“昨天接到的学校的电话说，这个学期的优秀奖学金已经打到我帐户里去了。” 
我在暖炉前把手烘得热热的，迎上姐怀疑的眼神，眨着眼睛低声说，“是是是，你猜对啦。” 

饭后又窝进房间里听mp3,在中温柔的彩虹音在继续—— 
lovin'you かがやいていてよ 
（lovin'you 闪闪发光 ） 
明日また 会えるみたいに いつものように 振り向いてほしい 
（明天还想见到你 就这样子一直在一起 ） 
君といた その全て 思いでになる前に 
（和你一起 所有的全部 想回到当初） 

跟着轻轻哼起来，唱的却是另外一套词—— 
lovin'you,闪闪发光， 
明天不会再想你，就这样子永远不提起， 
和你分离，所有的全部，停留在当初。 

屋外的气温比昨天又高了几度，透过厚厚的云层，我似乎望到了若隐若现的太阳。冬天那寒冷和顽固的积雪都已经融化，我也更应该，把那份无果而孤单的暗恋，和手机一起换掉。 

———————end—————————

暗恋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酸酸的柠檬?
还是甜甜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