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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盏的灯火摇拽不定,亚瑟从机械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安东尼奥靠在墙边等他,他此时已经摘下了那顶黑色的船长帽,棕色的短发被光线染成浅色,深绿的眸微眯,添了几分凌厉感。
“怎么样?”安东尼奥撇了他一眼,挂着铁链和羽毛的船长帽在手指上转了一圈。
“操控台的齿轮坏了,找安德鲁街的老乔治去修。”
“最近很多船都坏了啊——或者说是机械都开始停止运作了。”
安东尼奥闻言点点头,作怪似的冲亚瑟摆出一个不三不四的贵族礼,来自落雨的水汽弥漫空气,微微打湿了他的睫毛:“感谢小王子。”
“哧。”亚瑟冷笑一声从口袋拿出粘血的十字架扔给他,“我不需要这个,你拿着吧。”
“原来我看上去像是个有信仰的人?”
亚瑟耸了耸肩,“神圣的十字架沾上了罪恶的血液,已经不能把你的咒骂传递给上帝了。”
“那真是太棒了,”安东尼奥把十字架收起来,把船长帽戴上压低了帽檐,深绿的眼里倒映出对面人的模样,“让我猜猜......这次是个女人?”
“对。”
“她做了——她说了什么?”
亚瑟歪了歪头,“她辱骂日/不/落的女王,质疑女王的荣光和伟大。”
“那真是不幸。”安东尼奥笑起来,“那些家伙们也只有在女王快死的时候才敢这么说了。”
话音未落他便猛然退后一步,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拔出腰间的燧发枪,指向同样拿枪指着他的亚瑟。
他的笑意更深,眼里的颜色却越发深沉:“你不会想在这里跟我动手的,柯克兰。”
“我会的,只要你那张狗嘴再一次吐出我不爱听的屁话。”站在他对面的金发贵族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嘲讽他的可笑和愚蠢,“这是第二次了,你故意想要惹我生气。”
“也许。不过谁知道呢。”安东尼奥满不在乎的耸肩,两双色泽不同的绿对视在一起,“你觉得你亲爱的女王会感谢你吗?”
“为什么感谢?我从未说过我需要它。”
“那么你就只是个可笑的侩子手,”安东尼奥昂了昂头,船长帽上的链条撞到一块,哗啦啦的发出细小的声响。他直视着亚瑟的眼睛:“更可笑的是在女王死后你就会变成个丧家犬——不,也许是个僵尸或者什么的,那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
“现在情况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女王即将死去,机械文明开始退化,到时候伦/敦的土地也只会被落下的飞船和齿轮摧毁。这里——这个国/家,只会变成海与海之间的废墟。”
“那又如何?”
“......你听得懂,柯克兰。我知道你比我更清楚。”
“那又如何?”亚瑟昂起头看着星空,感觉身子像是被定在了地上,寒冷仿佛有双手从脚底一路往上爬,直到他全身血液都因此冻结。
有水落进了眼眶。
要下雨了。
“如果女王逝去,帝/国覆灭,那么我会成为不/列/颠,哪怕人民全部死去,我也会用冠着帝.国之名的肉身创造不/列/颠。”
“若她逝去,我就代她成为日/不/落。”
雨水落进眼里酸涩的不像话,他眼里的绿像是化开的寒冰,浅淡的色泽晕染开来。他收起了手里的枪,从天而降的水珠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发丝流下沾湿了衣领。
有齿轮从空中落下,巨大的机械船被气流挤压着发出刺耳的悲鸣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代替了时钟的滴答声。地面上的人们惊呼着搞不懂情况,机械块和齿轮落到地上,再也动不起来化成无用的废铁。
安东尼奥看着这一切,烛火已经灭去,他整个人都深陷在黑暗里,只有齿轮摩擦产生的烈火将他脸上的阴影染成了暗红色,连带着眼角都化作了焰火。
留下来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的一双眼睛在一片火海中闪烁着利芒,微小的火星从他眼角溅出却什么都没发生。
死前的星火燎不了原。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正在做梦,只是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亚瑟•柯克兰头也不回的走向那片火海,见证着这个国.家的灭亡。
“明天晚上,我在这个地方等你。”他说,脑子里成千上万的思路挤在一起,却被铺天盖地的热浪打了回去。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思考,从末梢灼烧起的烈焰混着空气里的寒冷侵袭全身,又冷又热的崩断他的神经。
亚瑟的脚步顿了顿,到底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