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梦境中，端木蓉眼前不断闪过生平的记忆。
师傅，月儿，墨家的兄弟，天明，少羽，流沙。
还有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一直盘亘在她眼前。
端木蓉有些着急想看清他，拼命的拨开眼前迷雾，仍旧只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端木蓉跟在他身后追逐，想去看清他的正脸，好不容易接近时，那个人，却又消失了。
哪是谁？端木蓉呆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此刻山中溪流边，端木蓉正靠在盖聂的身上。
禁闭着眼，无意识的一口口喝下盖聂喂的清水。
盖聂一路跟随她上山，将班大师设的几处暗桩默默处理掉。跟在她身后，静静守着她。
刚看她采药时忽然昏倒。盖聂心乱几拍，扶她起来，唤她也没回应。
伸手探脉，好在气息平稳。才稍松口气。
眼中一时有些心疼的看她一眼，想来定是她几日不曾好好休息。太累了。
喝下水后，端木蓉总算从幻梦中清醒。睁开那双如一池幽水的紫眸，直直的看着盖聂。
可能是端木蓉目光太过直接，盖聂有些尴尬的侧过头去，开口问道“端木姑娘，可好些了？”
端木蓉愣愣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盖聂看她没什么反应，且神色怪异，又唤她一声。却被她忽然的动作吓愣。
只见端木蓉抬起手，拂上他的脸。紫眸中清泪盈出，泪中带笑的开口道“月儿，你回来了！”
盖聂惊讶的看着她，脸上是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拂过，顿时惹得他满脸的绯红尴尬。
只急忙拉住她的手，开口解释道
“端木姑娘，在下，在下是盖聂。”
端木蓉也没甚反应，好似听不见他说什么。只心疼又难过的望着眼前的月儿，被拉住的手无法动弹。端木蓉挣扎起身，直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心疼的说道“月儿，是蓉姐姐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盖聂全身僵硬，脸上通红似血的被端木蓉搂着，紧紧贴在她的心口处。
不敢活动分毫，不敢抬头，更不敢伸手推她。
只尴尬无比的在她怀里支吾道“端木姑娘，在下，快，快放开在下。”
“月儿，蓉姐姐带你回镜湖，这天下的打打杀杀，我们都不管了。蓉姐姐只想陪着月儿，好好长大，好吗？”端木蓉清泪涟涟，顺着脸庞，滴落到盖聂的发上。
她如此反常，盖聂了然肯定同刚才在山腹中昏迷有关。不可再耽误。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推开。
“端木姑娘，你快醒醒。在下是盖聂。月儿姑娘还在蜃楼。”
端木蓉愣了一会，看着忽然力大无穷的月儿，一脸茫然，接着眼前又一阵昏暗恍惚。
再睁开眼，眼前的人已变了模样。盖聂看她，眼中清明恢复几许，稍稍安心了些。
“师傅。”端木蓉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迟疑的喊道。
盖聂知道她定然是又把自己当成别人了，伸手准备替她点穴。
端木蓉看眼前人抬手，以为是念端要教导自己。连忙低下头，怯生生的说道“师傅，您是在怪弟子，没有听您的教导吗？”
盖聂动作停滞，手停在半空。
“弟子不孝，没有遵从嘱托。
终是爱上了，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师傅，弟子辜负了您的期望。”端木蓉低着头，声音里满满的忧伤哀痛。
抬头一看，眼前的师傅还是不说话。只神情难测的看着自己，眉宇蹙着，眼神有些茫然失措。
“师傅？”端木蓉不敢多说。安心等她动手教训自己。
盖聂从刚才的话中恢复过来，眼神依旧冷淡，伸手点上她的穴道。
扶住她软倒的身子，赶紧下山。

回到墨家据点，盖聂急忙去寻赤练。
卫庄冷冷的笑了一声，讥讽道“怎么，你的女人又出问题了？”
盖聂也不理他，只谢了赤练一句，带她去端木蓉的竹屋。
卫庄坐在软榻上，轻蔑的冷笑一声。闭着眼继续调息练功。
赤练替她查看了一番，有些好笑的开口道“这端木妹妹果然不同凡响，每次得的病都如此与众不同那。”
“那不知，赤练姑娘可有解药？”盖聂拱手问道。
“解药，自然是有的。不过这药嘛……”赤练欲言又止的微眯着眼。嘴角带笑望着他。
流沙自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盖聂知她意思，开口道
“若有需要盖某之处，盖某定当尽心竭力。还望赤练姑娘能快些，解救端木姑娘！”
“哎呦，没想到，盖先生对端木妹妹如此有心啊？”赤练娇笑着打趣他道。
盖聂一向沉稳冷漠，自然不会被她的话影响。只客气的请她快些施治。
“不过，盖先生。这瘴毒解除后，端木姑娘可能仍会有些时日，神智混乱，思绪不明。到时盖先生，还请不要怪我医治不力啊！”
此刻这墨家，除了赤练也没有人能救治端木蓉，盖聂只得点头应下，待她醒转再做打算。

赤练以毒血解了瘴毒，端木蓉不过二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屋中，盖聂正端坐在竹席上，闭目调息。
端木蓉睁着眼，看了一圈，回忆起今天本该在山上采药，然后忽然就没了意识，然后又回了庄上。
“盖先生？”端木蓉试探的唤了一声。盖聂应声抬头，看她醒来，神色稍轻松了些，急步走到她跟前，开口道“端木姑娘，可还有何不适？”
“没有了。盖先生，怎么会在这啊？”端木蓉有些疑惑，这盖聂怎么好好的跑自己屋里了，若是被人看着，该如何解释。
“端木姑娘今日中了瘴毒，赤练姑娘已替你解了毒，盖某担心端木姑娘醒来不适，在此等候，有冒犯之处，还请端木姑娘见谅。”盖聂将事情原委告知于她。
“多谢盖先生了，不知道，能否请先生先回避下。”端木蓉有些尴尬望他一眼。
盖聂反应过来，赶紧拱手告辞。
待她休整好出门时，盖聂还站在门口。

赤练曾说端木蓉醒后，余毒未清，可能会引起她有时神思混乱。盖聂接下来二日，都远远的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如往常，也没什么思绪混乱的情况发生，才放心下来。
开始着手同墨家，流沙商议起蜃楼之事。
几日后雪女外出回来。
听说端木蓉前几日上山中了瘴毒，急忙跑去看她。远远的就见盖聂站在远处，默默的注视着药庐方向。
不禁轻笑一声，道“这盖先生，嘴上不说，行动上倒是挺快的嘛！”

端木蓉整日在药庐忙活，刚才雪女过来也没说上几句话，实在忙的腾不开手，只得让她先走了。
雪女本还打算将盖聂默默守护之事告诉她，也只得作罢。
下午时，赤练忽然到来。请端木蓉去流沙住所，替人治伤。
端木蓉虽心中不愿与流沙来往，但赤练救她二次，只点头应下，随她前去。
盖聂刚才被人叫走，也不知她去了流沙之处。
到了流沙的林中竹屋，端木蓉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血腥。
卫庄在厅中练功，闭着眼，也不理会她们。
看来不是卫庄受伤了。
赤练引着她进了后院，推门，白凤身上白衣血迹斑斑，闭着眼，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端木蓉之前曾与白凤见过，可从未见过这百鸟之王，这般狼狈濒死的模样。
伸手号脉，受的伤有些严重了。
让赤练去打盆水来，端木蓉伸手解开白凤的衣袍，褪到腰处，开始医治。
满身的伤痕，这张绝美的脸下，竟藏着一副受尽折磨的躯体。
端木蓉望着他，一时有些恍惚，似乎觉得此刻同什么回忆有些重叠起来。
望着白凤虚弱的脸，尽不住有些心疼。
待赤练打水过来，端木蓉已处理好了他的伤口。
将他的情况和药方，告诉赤练，就打算离去。
赤练勾着唇，笑着说道“端木妹妹，我血中带毒，如何替他换药，还是劳烦端木妹妹在这多住几日吧。墨家那边，我等会过去知会一声。”
端木蓉只低头收拾，不理会她。
她可不想同这流沙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若是端木妹妹舍不得盖先生，我就把盖先生也请来住上几日。如何？”赤练调笑一声。
端木蓉有些不解的回头问她“我为何要舍不得盖先生？”
“啊？端木妹妹不是，哦，是我说错了。端木妹妹别生气。”赤练知道她定是姑娘家羞臊，也不再打趣她。顺着话道。
端木蓉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继续收拾东西，走时，忽然停步，看了榻上的白凤一眼，开口道“我明日会再来替他换药。”
赤练笑着谢了几句。放她回去了。

第二日端木蓉忙完墨家的事，收拾好东西。就一人去往流沙那边。
盖聂有些疑惑的跟在远处，不知她去流沙做何事？
端木蓉医术精湛，昨天还一副濒死之态的白凤，今日已醒转过来。端木蓉推门进来时，白凤正裸着上身，在床榻上沉思什么。
“你好些了吗？”端木蓉清冷的声音传到白凤耳中，暼她一眼，白凤冷笑一声，开口道“你不该是最希望我死的人吗？”
“你还不至于让我记恨。我是医者，只负责救人。你若想死去便是了。”端木蓉冷着脸说完。
接着到他跟前，伸手解下绷带，替他上药。
“你救我，墨家的人同意吗？嗯？”白凤看着她自然娴熟的在自己身上抹药包扎，绷着脸问她。
“你管的太多了！”端木蓉冷着脸道。一眼也不曾看他。
白凤冷哼一声，觉得这女人实在有病，也不再同她说话，闭着眼随她医治。
端木蓉出门煎好药，送进屋里时，他已睡了。
看他上身赤裸，易感风寒。端木蓉上前替他轻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将药的重温之法告诉赤练就回去了。
盖聂跟随她而来，此刻正在门口等候。赤练玩弄着手中小蛇，笑道“盖先生不要着急，端木妹妹医治结束便出来了。”
端木蓉拎着药箱出来时，盖聂才眉宇松开。
“盖先生？”端木蓉唤他一声。
“端木姑娘！”
“嗯，盖先生是来找流沙议事的？”端木蓉有些疑惑的开口问他。
“呃，在下是，来寻端木姑娘你的。”
“寻我？是有人受伤了吗？”端木蓉看他言语支吾，急急忙忙的问道。
“不是，是听说端木姑娘来替流沙白凤治伤，在下过来看看。”
“哦，白凤的伤好多了。盖先生要去，就去吧。我先回去了。”端木蓉说完，就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赤练有些疑惑的看他二人，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盖先生，你明明是担心端木妹妹的安危才来，怎么，也不同她说清楚那？”赤练媚眼带笑，有些不解的问他。
“盖某告辞了。”
接下来二日，端木蓉替白凤治伤出来，总能看见盖聂站在门口。有时卫庄也在。
见她出来，也不关心白凤伤情。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讥讽盖聂同她。
盖聂知道卫庄的脾气，自然不为所动。
端木蓉却总是听的一头雾水，特别是卫庄总对盖聂说，要他好好调教自己。不要和个山野粗妇一般，日后丢了鬼谷的颜面。
白凤伤势已恢复大半，每日里端木蓉过来，便是替他煎药，换药。别的时间，二人都是冷着脸互不搭理。

今日医治时，端木蓉带了一株人参过来。给白凤调理身体。
没成想，白凤竟毫不领情。直接把参汤连带药碗扔了出去。
端木蓉不悦的绷着脸道
“你以为，你的命如此珍贵吗？若是想死，直说便是，别耽误我的时间。”
见她动怒，白凤有些好笑的开口道：
“哼，墨家的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且说话这么难听刺耳吗？”
“你若是想死，我不会拦着，甚至还可以送你一剂烈性毒药，死的痛快些。”端木蓉蹙眉盯着他，神情微怒。
这株人参还是雪女从农家带回的。没成想，这不知好歹的白凤竟这般过分。
“不过一株人参罢了！也值得你当成稀世珍宝。可笑。”白凤斜眼望她，讥讽道。
端木蓉实在不想再看他，不屑一顾的神情，只气的拿起桌上东西直接回去了。
盖聂见她匆匆出来，比前二日用的时辰少多，不禁问道“可是白凤即将痊愈？端木姑娘明日还要再来吗？”
端木蓉也不抬头看他，只冷着脸气恼道“不必了，这样的人死了更好。”
盖聂连同赤练，皆是一脸困惑。
待赤练去看白凤时，看满地的参汤才知端木蓉为何如此气愤。
有些不解的笑道“端木姑娘特意煮参汤，为你调养，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多管闲事！”也不知白凤是说她还是在说端木蓉。
“哎，你们这些男人啊，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人参可是墨家的人大老远带回来的，端木姑娘不给墨家的人用，拿来给你，你还……”
“你说完了？”白凤打断她，冷冷的开口。
赤练见他不识抬举，也不再多言。只笑着道“如此看来，端木姑娘让你自生自灭，倒也是你咎由自取了。哼～”
说完，推门离去。不再同他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