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是管区的“重点部位”,上级要求我每天必须完成两次巡逻。方巧工作的美甲店位于步行街的第一家门面,每次巡逻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望一眼,看方巧有没有“脱管”。
后来跟方巧熟了,我也问过她,为什么不去省城或南方的大城市找一份工作。方巧说自己只有小学文化,又不会说普通话,没有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大城市消费水平太高,去了也只能重操旧业,还是留在这里学点手艺吧。
像方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没完成义务教育的,在我的印象里,她的老家也并非极端落后,正常人家孩子不至于连小学都读不完就出门工作。
我问她原因,她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我原委。
方巧一岁那年,亲生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改嫁了给了现在的父亲,婚后,母亲又生了两个弟弟。
继父本就是个非常重男轻女的人,更何况方巧又不是自己亲生,因此方巧从小就不受继父待见,动不动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方巧家境贫寒,继父在济南的建筑工地当小工,母亲在老家的一家医院做清洁工,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自然落到了年幼的方巧身上。到了上学的年纪,继父想让方巧留在家里继续照顾两个弟弟,一直拖着不让她去上学,后来,还是村镇两级政府来干预,继父差点为此进监狱,方巧才终于得以读上了书。
上小学一年级那年,方巧已经10岁,比同学们足足晚了三四年——那时,8岁的大弟已经读二年级,7岁的二弟也入学了,方巧和二弟同班,所以,方巧还要继续负责照顾他。
方巧上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读到四年级,二弟放学之后和同学一起玩耍时,失足掉进养鱼塘里淹死了。继父把小儿子的死全部归咎于方巧当时没有在场、没“看住”弟弟。等二弟的丧事办完之后,继父把方巧就狠狠打了一顿,剥夺了她继续上学的“资格”。
“你后爸这样做是违法的,你们当地(政府)没再管吗?”我有些生气地问方巧。
“管了,后来我又去读了两年……”
在当地政府的再次干预下,方巧总算读完了小学,本该继续读初中,但就在她小学毕业那年,继父在工地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造成重伤,几经抢救,命算是保住了,但人却残废了,在家卧床需要人来照顾。母亲的工作成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无奈,小学毕业的方巧又一次辍学,回家专心照顾继父。
“实话说,也是我自己确实不想再上(学)了,我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年龄大,学习差,同学都笑话我。而且,只要一到学校我就想起二弟来,总觉得是我没看好他,害死了他……”
出于对死去的二弟的愧疚感,方巧对大弟疼爱有加。大弟也算争气,一直读书,考上了二本。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大弟看到家徒四壁和躺在床上的父亲,发愁学杂费无处张罗。方巧又主动承担起了供大弟上学的责任。
最初的一年,方巧卖过衣服,打过零工,去电子厂站过流水线,但无奈学历太低,收入太少,挣来的钱根本不够支付大弟在南京读书的开销,最后只好听人介绍,跑到我们这里做起了“小姐”。
知道了方巧过去的经历,我有些动容。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警察不是救世主,我也没法给她太多的帮助,只好劝她想开点,真要缺钱缺得厉害,可以从我这儿先拿一点去应急。
“你不怕我拿钱跑了啊?”听我说可以借钱给她应急,方巧不好意思地问我。
“敢借就不怕你跑,警察追债的手段可比一般人厉害多了。”我也笑着跟她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