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会儿,人人都爱听唱戏,大到总统军阀,小到乡镇村落。
梨满禄的戏班子便从上头跑到下头,从大戏台跑到小村庄,最绝的那出彩楼配唱的是人尽皆知。
日头毫不费力的晒蔫一片野草,小杂使却并不惧畏这个,头顶着两根毛,蹲在门口费心费力挑拣着模样圆润的石子儿。
上午时候有人来请梨满禄去唱戏,定的是晚上,在某军爷自家的院子里,摆的私戏,旁人甚至是他这种小杂使都不能进去的。
路过一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小痞子,嘴里叼了一根长草,这长草只在夏天生长,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别的地方嚼起来没啥味道,只是尾端有些甜味,嚼多了也不免有些苦,甘苦相融,也有一番滋味。
小痞子手插进补丁打出来的口袋,弯下腰用嘴里的长草尖点了点小杂使的脸颊。
“喂小孩儿,干嘛呢?大太阳天的捡石头?烧鱼汤喝?”
小杂使抬起脑袋,瞅了小痞子两眼,自有种使命在身的幼稚感,抛去一个白眼。
“俺在这捡石子,捡好看的石头,要做个手链送人的。”
“哟,您还有看上的姑娘呢?”
小痞子觉得惊奇,再三打量了几眼这个蹲在地上黑不溜秋的小人,五官不标致暂且不说,这脑门上顶着的几根头发一看就营养不良,还颇有点三毛的风采。
小杂使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揶揄,他今年虚岁才十一岁,被梨满禄的人从路边捡来做杂使,寻个由头给他点饭吃,哪里到了能察言观色听人话头的水平?
“不是姑娘,是……是边哥。”
“什么鸽?”
“是……是我们……戏班里的边哥。”
小痞子反应过来了,梨满禄里好像确实有个人姓边,还挺有名,叫边伯贤。
几个月前,他有幸得见上一面,当时梨满禄在他们村子里摆台戏,有点慈善戏的意思,本来打算上的彩楼配半路给下了,那主角儿刚画好没一会儿的妆只得卸洗干净。
他偷了几个看客的钱财,想买顿晚饭,不成想被人无情抓包,当即就趁着人多四处逃窜,窜着窜着就跑到了台后。
那追他的人千辛万苦跑到台后,见不着人影,又听前面喊着开戏,愤愤骂了几句就忙不迭跑回自己座了,也没再翻找他。
他正盘算着接下来是吃包子还是喝几口酒,突然间就听到了个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很好听,有多好听呢,他没什么文化,形容不出来。
他喜欢斗蛐蛐,夏天的蛐蛐叫的很嘹亮,很好听,他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他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比蛐蛐叫还好听。
他当即就忘了盘算吃喝,从小到大头一回愣神,傻傻地看向那人。
那人长得太好看了。
小痞子虽然没文化,但也知道不能拿蛐蛐的脸跟人脸相比。
那人好像刚刚才卸了妆,面容如出水芙蓉一样清丽俊美,小痞子估摸着这人与他左右不相差过两岁,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身姿,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边哥!坐下歇歇吧,彩楼配没上,容这出张生进京结了,我们便可以收拾回去了。”
那人点点头,转过身去,坐下饮了口茶水。
他见那人已背对着他,留下偷窥也不见得能再见到那人正脸,指不定还会被那几个看客逮住,当下收敛了心思,将那人背影好生瞧了几遍,就转身跑了。
小痞子第一次见边伯贤,便是在那时。
小杂使看小痞子呆在原地愣半天也没睬他的话,又低了头捡石子儿去了。
远处有人冲这里叫喊,“小天爷!隔壁街的阿泰又过来叫骂了!!”
小痞子收了神,忙不迭调过头,吐了嘴里的长草,用脚狠狠踩了几下。
“这**养的阿泰,还敢再来?!”
顿时间,旖旎美好的回忆也比不上面前的急迫,小痞子急着去应架,也没再理小杂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