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同人文献给电视剧青云志中最令人喜爱的翩翩公子秦无炎)
我,斩相思,上古神器,于混沌之中,因众生的一缕痴念凝化而成,而今,我亦伴着一缕微弱的痴念坠落,无尽的坠落,这坠落不是过程,没有结果,没有尽头,唯有不可抗拒的宿命。法器择人,而非人择法器,我选择了他,秦无炎,也就选择了这个困住我的命数。他尚有一丝温热,能够让我如往昔那般,紧紧依偎着,轻轻震颤,回想起我与他相伴一生的故事。
与我相比,他不过是小小蜉蝣,可谓朝生暮死,倏忽不见,但造化捉弄,让我于万千年中,于万千人中,只一瞬,便与他结下了虽死不灭的缘。听到这里,有人许是会笑了,这算哪门子缘,大千法器,虽万一之中有一二灵性者,择主惜身,但不过图势而已,正如牛马羔羊逐水草而居,法器亦不过追逐灵力,谁的灵力强大,谁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谁便能够等到法器的从天莅临。一旦法器的主人力量衰微,法器便会无情地弃他而去,将他抛掷给不可避免的毁灭,因此,很多得道之人宁可信赖自己苦修得来的内丹元神,也不愿意贸然信赖那从天而降的强大法器。世事如此,但我确实例外,因为,我与其他法器不同,唯有我,源于人心深处的暗影縠纹。
其他法器选择主人,即是选择力量,强大的力量与法器能够相得益彰,而我则不同,与其说我选择主人,不如说,我选择的是一段命运,一段因果。我来自人心,我便能洞悉那自人心裂隙间衍生出的无穷因果,明澈而深邃。因此,我在千年前栖居万毒门,并非我对这个魔教门派更为青睐,不过因为我于瞬变中张望到了因果的一根细线梢,我沉静地攫住了这条绵延细线,耐心地等待着,因为,我知道,在这缥缈游丝的尽头,是我所要追寻的那个人。
一代又一代,我在万毒门中无聊至极地等待着,伴着一个又一个,主人吗?绝不是,我不属于任何人,他们不过是一些供我役使的奴仆,只不过,我以极其隐秘细微的方式,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攫住他们心中的一丝念想,催动生发,令他们猛然心动,依照我的意志行事,而他们,却往往懵然不自知,错认为是自己的本意。我瞧不起他们,一代又一代门主,虽然长相各有不同,但脾性却在在相似,要么,是下作的狠毒,要么,是狠毒的下作。千年之中,我也常常烦闷,自问,为何要如此泥足深陷?我不必给出答案,因为,答案就在我的意念深处,他们是一块块污秽的踏脚石,踩着这些发散着污血毒药蛇虫气息的顽石,我能到达心之彼岸,与他相遇。苦熬中的岁月是漫长的,我所历经的这一千年,足足有一万年那般漫长,终于,到了这一年,我被传到了万毒门新一任门主毒神的手中,我,终于来到了因果之链的最后一个链环。
那一年,四方大旱,游民遍野,白骨累累,众生皆辗转呻吟于苦难之中,而对于毒神来说,这是他的好光景,可用最小的代价收获药人。我真懒得也耻于释明“药人”二字的含义,但还不得不说上几嘴,因为,这二字与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大有干系。万毒门,顾名思义,是运用世间万千毒物的魔教门派,他们不仅炼制毒药,还养育活的毒蛇虫蛊。那些毒蛇毒虫生性嗜血,诸血之中,最嗜人血。因此,为了培植能为门派所用的至毒之物,他们历代都掳夺无辜外人,以他们的鲜血喂饲毒物,并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培育毒蛊。毒神,与之前的门主不同,他的性情与那些毒虫毒蛇更为相似,残忍阴毒,凡事喜欢迂回往复,不动声色地达到目的,而不喜欢明刀明枪地强取豪夺。
这一年大旱,他站在毒蛇谷外的山丘上,极目远眺,目中尽是欢喜,自言自语道,“天地不仁,水旱无常,人命贱若草芥,我若不取,则尽付沟渠,又有何益?”闻言,我只觉阵阵恶心,他还不如其他恶人,坏得直截了当,坏得痛快淋漓,他作恶的时候,总要先夸上几句自己的好,或先寻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面上先带有几分光辉,然后方心安理得地为非作歹。如他这般伪善的恶人,虽历经千年,我也未曾见过。我猜,他如此乔张做致,日子一久,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认为是在替天行道了。他的面容也因这重伪善而显得不那么狞恶,如果我不带任何恶感和偏见地看着他,甚至会觉得他是一个颇有点慈眉善目的人。毒神穿着一袭飘逸的道袍,白发白须白眉,双目半睁半闭,隐去阴毒凶光,恰似一个温厚长者。其实,我清楚得很,他为了迷惑敌人,一过二十岁便将自己幻化成了糟老头模样,还时不时弯腰弓背,甚至装病拄拐,让强者们不屑于顾忌他,从而一年又一年地勤加修炼,积攒力量。而今,他亦不过刚刚四十岁,但在乔装成糟老头子这项事业上,已经全心全意地投入了二十年光阴,因此,任谁都瞧不出什么破绽。
做足了铺垫之后,我便随他去“取”了,果然天地不仁,逢上这等惨烈年景,人命似乎还不如草芥,取得比割草还容易。毒神没有穿道袍,换上一套田庄主人的葛布短衫,赶着一辆牛车,前往他所认为的行善之地。确实很简单,毒神瞧见合适的人之后,只要向他面前扔一个馍馍,再指一指牛车,那人便会一边狼吞虎咽地吞吃着沾染了尘土的馍馍,一边连滚带爬地爬上牛车。不消一个时辰,宽敞阔大的牛车便会装得满坑满谷,车上的每个人都带着笑,觉得自己相当走运,寻到了一线生机。
这一日,我震颤得格外厉害,我知道,离我所追寻的人愈来愈近了。狂风,黄沙,惨淡昏黄的日光,衬着村落的废墟,能走的人都走了,只有几十个孩子惶然绝望地困守在废墟中,不敢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毒神显得越发慈祥,给每个孩子递上一个馍馍,不出他所料,甚至不用命令,那些孩子欢欢喜喜地攀爬上牛车,庆幸这个长者能收留自己。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但他明明就在此处啊。废墟中,只剩下一个男孩,大约七八岁年纪,自然是瘦弱不堪,憔悴的小小脸庞沾染着沙尘泥土,辨不清模样,但偶尔抬起的眼眸却有流光暗涌,动人心魄。唯有他,没有随众孩童爬上牛车,而是沉静地坐在原地。毒神原本已收了一车“草芥”,挥鞭欲走,但偶然回顾间瞥见了那孤零零的男孩,盘膝端坐着,将一个馍馍仔细地分成三份,将两份放在怀中,拿着剩下的一小块馍馍左右端详,神情透着几分狐疑。毒神显露出好奇地神色,停住了牛车,静静旁观,不知那男孩为何如此举动,而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只顾着吃掉手中的干粮。这时,地洞中钻出一只野鼠,男孩敏捷地捉住了它,掰下一小块馍馍,喂给了饥饿的野鼠。等了半晌,见那野鼠吃了馍馍之后也并无异常,男孩才慢慢吃着手中的那块馍馍,吃完之后,依然端坐在原地,眺望着黄沙漫天的远方。
“这孩子,颇有几分趣味,我必要好好收服他……”毒神迅捷如鸿影,悄无声息地在那男孩所在之地的方圆五十里布下禁制,别说活人,就连飞鸟都无法渡过。我暗暗叹息,那男孩是永远也等不到他的父母了。第二日,毒神又来到了男孩所在的村落废墟,只见那男孩神情微显委顿,靠坐在一棵枯树旁,打盹之中,时不时警觉地惊醒,四处眺望。“不用等了,你的父母不会来寻你的,他们已经抛弃你,扔下你这个累赘,自寻活路去了。想活命的话,就随我走吧……”毒神递给男孩一个馍馍,笑吟吟地说道。男孩默不作声,摇了摇头,依旧将那馍馍分成三份,给野鼠试食之后,将两块仔细地揣在怀里,慢慢吃掉那剩余的一小块。
如是,毒神每一日都去见那男孩,给他带去一些干粮清水,并劝说他不要再等待父母的归来,但那男孩的神情间透着一丝倔强,从不答言,只是默默摇头。第七日,毒神不再穿着田庄的服饰,而是穿上了平日的飘逸道袍,又来到那个男孩身边,只见他显得虚弱不堪,低着头,用一柄小刀子费力地刻着一个小木片,细细辨认,那纵横交错的刻纹是三个笔法稚嫩的字——秦无炎。
“这是什么?”毒神好奇地问道。“我的名字,我害怕……会忘记自己的名字……”边说,这个名叫秦无炎的男孩边用绳子将那木片挂在脖子上,沉静的面容微微颤抖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了一重水雾,第一次哭了起来,哭得喘不过气来,俯伏在地,“他们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他们不会回来了……求求你,带我走吧……”他从怀中取出十几块已经干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馍馍碎块,小心地放在断壁残垣边的一层干树叶上,拽着毒神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知道,这些干粮是他每日省下来,留给那不知何处不知生死的父母的。
毒神携着他,心满意足地微笑着,透着真正的和气,见他疲累得跌跌绊绊,便将他抱在怀中,纵身飞起,穿云掠雾间得意地问道,“无炎,想不想如我这般,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男孩不禁歆羡地点着头。“那你就要拜入我万毒门中,不过,想拜我为师,可没这么简单,要看你能不能通过入门的考验……”
说话间,毒神已经飞掠到了毒蛇谷的上方,他将男孩轻轻抛掷到一处绵软的草地,目光转为冷厉,沉声续道,“如果五年后,你能活着离开这毒蛇谷,我便允许你拜入万毒门,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