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木叶的春天来得很早,才进入二月就已经草木葱郁,碧绿的枝叶上又发出鹅黄嫩绿的新芽,太阳光在叶子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佐助的训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鼬最近明显忙碌起来。
“是在为中忍考试做准备吧。”美琴站在料理台前忙碌,佐助把习字的小本拿到厨房来,一边练字一边和母亲说话。
“中忍考试?”佐助放下笔,眼睛因为惊讶而睁的滚圆,配上圆鼓鼓的面颊,让美琴不禁掩口微笑:“佐助是在为鼬担心吗?”她揉揉小儿子乱翘的头发:“要和妈妈一样相信鼬啊。”虽然这么说,但佐助仍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淡淡的不安。
而止水对于这件事情显然比美琴镇静,“我说小佐助,”他点着佐助的额头:“鼬可是木叶的天才啊,如果在特殊时期,说不定早就成为中忍了。”
佐助偏过头,躲开止水乱戳的手指:“考试在哪里?”
“恩…好像这次是在泷之国吧,可以让鼬带土特产了。”
对于泷之国佐助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个拥有很多瀑布的国家,虽然国土面积不及火之国与土之国,却安稳度过了几次忍界大战。
‘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佐助想。
鼬走的那天佐助坚持送到村口,他们走出很远的时候,佐助依然站在村口不肯回去,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比起高耸的大门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偏偏鼬看得清楚的只有佐助。
这一幕很多年后鼬依然记得清楚,虽然那时他已经走得那么远,但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直等着他不肯离去,无论从前还是后来,从来都没有变过。
鼬离开后家里骤然冷清下来,富岳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时常看见的只有美琴在厨房寂寞的背影。佐助这才体会到鼬不在身边时有多孤单,心明明还在胸腔里跳动,却好象悬在体外不知某处,这么的不能踏实。除了训练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鼬的房间流连,仿佛藉此能打消心里的空荡虚飘。
也许是看出小儿子的不安,鼬走后不久,美琴将佐助送到了长老宇智波清衡的住处。虽然贵为宇智波一族的长老,但清衡并不喜欢参与族内的事物,而是将时间花在自己的藏书上。三月时分,春风之势刮来了凉雨,檐前滴水不断,等到风止日出时,清衡才惊觉自己的藏书已惨遭水汽虫蚁蛀蚀。虽然孤本珍本损坏较少,但有些重要的卷轴却需要重新抄录。由于数量过多,清衡自己力有未逮,又不放心藏书被外族的人翻阅,就在族内发了抄写的任务。
可惜宇智波的忍者大多走技术路线,字写得好有空闲还愿意来抄非忍术卷轴的人凤毛麟角,加上抄写量不小,让清衡的任务单冷清清挂了半个月依然无人领取。佐助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有早慧之名,清衡看了他的字迹,又聊了几句,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因为不领酬金,清衡允许佐助可以在抄写之余翻看自己的藏书。
那是一段安静的日子,抄写的地方是清衡家的别苑,院子从外面引了溪流进来,白石堆岸,绿竹轻摇,雪白的窗纸上微微浸染出竹叶的绿色,那些因风而生的零乱影子,看起来好像一副天然的图画。有时候抄书抄得倦了,佐助就重新挑一支笔,蘸着淡墨在窗纸上描出竹叶的影子。清衡看到也不以为意,反而称赞他画得不错。
这天佐助又在窗纸上描影子,背后忽然响起一声笑,他回过头看,宇智波信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没有穿忍装,只披了件青色的单衣,衬着五月的清光,说不出的清逸朗然。
佐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打招呼。信很随意地走进来,坐下看佐助抄写的卷轴,虽然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圆润,但提按转折间隐隐已透风骨。
“真厉害,我像佐助君这么大的时候完全做不到这么好。”他笑着说。这种夸奖从小到大佐助听了不下一百次,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诚恳。佐助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摆弄了一会毛笔忽然想起来:“信前辈怎么在这儿?”
信笑了一下:“这里也算是我家,”他指指清衡所在的方向:“他是我外祖父。”
佐助“啊”地张开嘴,立即醒悟这个动作一定傻透了,又急忙合上。信笑起来,萧瑟的眉目一瞬间舒展开,他微微向前倾身,带笑的眼睛映出佐助的身影:“佐助君,你真可爱。”
这不是那些自聒噪的妇人口中诞生的轻浮赞誉,如同露水一般轻薄与转瞬即逝,它来自于宇智波信,深沉、恳切、郑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温度,仿若氤氲着雨云的山。
佐助在热度席卷整张脸前迅速背转过身,但已经来不及了——背后传来信轻轻的笑声,佐助涨红了脸,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痛打一顿。幸好信很快停下了笑,悉悉索索地卷起卷轴,又把笔洗了搁好。等到佐助回过头时,他已经将条几收拾干净。
“今天的我还没抄完…”
“那么就明天再抄吧,外祖父不会介意的。”信笑眯眯的说,“我想请佐助君一起出去走走。”他的态度虽然和软,却不容拒绝。佐助看看已经整整齐齐的条几,确信此人的确是宇智波的血脉无疑,那种罔顾他人意愿的性格,真是一脉相承。
因为信的原因,清衡并没有计较佐助的早退,两人向老人道谢后就离开了宇智波族地,沿着藤花巷向村子南面走去。路过地藏王菩萨像前时,信从纸袋里拿出几只红豆馒头供奉在佛像前,又双手合十祷祝了几句。
“你在祈求神灵?”佐助不解,忍者以杀戮为生,向来少信神佛,村里的神社法堂也多数是为了普通村民而建,从小到大,除了在新年诣神社外,佐助从来没有见过有忍者会主动前往参拜。
信摇头,“不,只是通过这种方式供奉自己的信仰。”佐助似懂非懂,信微微一晒,牵起佐助的手继续往前走。
“佐助君,人活在世界上,总会想达到某个目标或者获得什么,但其中的过程也许并非一帆风顺,甚至最终可能只是白白了蹉跎岁月。这个时候人们会作何反应?”他像在疑问又像在自问,从佐助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语调温宁平和,宛如此刻正吹过他们的清风。
“意识到自己付出了所有得到的却只是一场空,就像搭积木失败的小孩子,狂怒不堪,诅咒一切,把自己投入到恨的怀抱去。因为如果不这样,受到震动处于动荡中的灵魂就会迷失自己,因此,必须有一样东西供他依靠,供他表现自己。但这样的人与攻击整伤自己石头的野兽有何不同?在情绪的左右下,放弃作为人的理智与品格,宁可对着虚构的对象发泄,实在是自高自大得近乎愚蠢。”
说到这,信淡淡笑起来:“我希望自己能保持灵魂的正直,不至于在情绪的左右下甚至背弃自己的信仰。但我也深知只要作为人,就会具有软弱、矛盾与变化无常的特性,因此在供奉神灵的时候,我所祈求的是不要忘记自己的信念,如此才是我。即便有一天面临死亡,只要能保持生命的尊严,那么这一生都已完整而美满。”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深刻的和佐助谈论关于信念的问题,仿佛一扇大门在他面前打开,展露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的信仰是什么?
你想坚守的是什么?
夜深人静,但佐助似乎仍然能听见信的声音。他坐起来,抽出一本《和汉朗咏集》,借着通明的月光翻看。以往只要这样就能平复内的心躁动,但这次却失效了。
完全无法冷静。
他颓丧地倒回床上,心中蠢蠢欲动,各种思绪如流萤飞过。天花板上倒映出庭院中水池的波光,水滴滴落在水面上,荡开一阵涟漪。各式各样的思绪,就像被春光惊醒的黄莺,跃上枝头滴沥啼鸣。
不知意义的零散画面,带来金色光芒的孩子,鼬…以往让他辗转反侧的这些忽然被推倒一边,眼前浮现的是信轻柔微笑的模样:“佐助君,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