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好鹏叔强暴未遂的事情之后没多久,心力憔悴的老姥爷就病倒了。鹏叔也只能从老姥爷家搬回父母家里来住。
从此之后,鹏叔在家里打、骂、烧、砸,全是自己父母受着,老姥爷也再没有精力插手处理了。
打砸声经常会传得满街都能听见,从他家屋后路过,就能看见窗户上的玻璃大部分都是破碎的,没人收拾。我母亲说,那都是被鹏叔砸碎的,碎了换,换了碎,反反复复,鹏叔的父亲跟儿子耗光了精力,再后来,干脆玻璃碎了也懒得换了。
自从老姥爷病倒后,铸造厂的账务交给了鹏叔的大舅负责,大舅从小看不惯这个被父亲宠坏的外甥,鹏叔自然也不再可能从老姥爷那里得到什么钱了。
前年,鹏叔要买辆轿车,从父母那里要不出钱,他竟然当着父母的面,把家里正屋床上的被褥给点着了。
当然,尽管鹏叔“埋汰(脾气大)”,但也会掌握发“埋汰”的场合——守着外公时可以横,在自己家里可以横,可只要他出了家门,就判若两人,从不在家门外招惹是非,对那些比他年长的乡里乡亲,会乖乖按辈分称呼人家——这也是他小时得到的教训之一,有次,鹏叔在家门口拿着弹弓用小石子对着路过的人射,差点打中一名从村西头路过的大人,那人也是脾气大,追上鹏叔,连揍带吓:“再敢横到我头上,不打得你吃不了兜着走才怪。”
但在家里,鹏叔依旧是老样子。
和他父亲闹得凶的时候,他母亲也会悄悄地来我家,找我母亲诉苦:“鹏鹏打小就住到他外公家,在外公家长大,吃穿不愁,要啥有啥,表姊妹没有一个像他那样享福的,他怎么就不知足呢?打从外公家搬回来之后,动不动就骂你二叔(我母亲得称鹏叔的父亲为‘二叔’)、打你二叔。”
鹏叔的母亲轻轻地叹息着,时不时地抹把眼泪,抽泣几声——毕竟是在外人家里,总要控制自己不能太过于失态。她来找我母亲说话,也许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哎,这个孩子也知道丢人,闹的时候不让我出门。你说那他怎么就舍得下手打我们、骂我们呢?哎,这就不丢人了吗?要是鹏鹏这孩子还知道丢人,那他还是有救的……这人呐,最怕破罐子破摔,那就谁也救不了了……”
“他婶子,你也别太犯愁了。说实话,鹏鹏这孩子也不是不懂事,我和你侄(我父亲)出去干活,鹏鹏见了还‘哥、嫂子’的喊我们呢,他还是懂事的。”我母亲宽慰鹏叔母亲说。
鹏叔母亲走后,我问母亲,鹏叔见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喊了“哥、嫂子”。母亲说,真的喊了。
“说也怪,他对外人真挺客气的,上次,还从你爸那里要出了一根烟抽呢。”我母亲啧啧道,“不过这孩子真被惯得不轻,前阵子地里‘出姜’,老两口恨不能顾不得吃晌午饭,这孩子倒好,不帮忙也不外出打工,电视声音开得老大,一个人笑得哩……”
鹏叔母亲总说,看着儿子着急,怕他这样下去再过几年连媳妇都娶不上。她想让儿子下地干活,慢慢改改性子,结果反被儿子数落到一个人偷偷抹眼泪。鹏叔的父亲不插嘴还好,只要替他母亲说上一句话,就会被儿子一顿打,被追到大门外去更是经常的事。
比如,因为不给儿子钱买手机,鹏叔父亲一大早就被儿子追跑到了后道上,“鹏鹏要换新手机,四五千块呢,唉,哪能让他再像以前那样那么祸害(大手大脚)呢……”
“以前你二叔体格还好,壮实,鹏鹏还打不过他,家里还能有镇得住他的。现在倒好,鹏鹏外公老了、病了,他爸这么个年纪也打不过他了,家里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人都没有了。想当初,他外公那么护着他,谁管鹏鹏都不行,到头来全给宠坏了啊,唉!”
我母亲明白鹏叔母亲的心思,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劝她要放宽心。这时,鹏叔的母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叹口气,沉默一两分钟就起身回家了。
“不再多坐会儿?”我母亲问。
“不了,一会儿吃饭找不到我,鹏鹏又不知道该怎样闹了,让邻里邻家的听见了笑话。”
也不知道鹏叔母亲听见母亲后面的叮嘱没有,起身就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