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途 - 李常超

【凌晨的上海，雨夜浇熄了白日的放纵，渐渐的，便腐朽在这黑夜里。夜，雨，奔忙的脚步声，汇集在徐宅前，上峰昨日下命，逮捕徐东良一家，且——斩草除根，不再做停留，摆了摆手，一行人纷杂入内，划一的脚步声似乎惊醒了尚在睡意中的人，气流划破空气，呜咽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倒下，直入宅内，客厅中灯火通明，好像在等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般，徐东良坐在那里，似乎已经预见了结局，扯了扯嘴角，手中的枪向前一指。】
徐先生，走吧？【似乎是征求意见一般，却在语出一刻，便已经有人将他制住，他没有反抗，或许是因为，反抗也并没有用。】
【微微侧目，立掌一动，跟随在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人四散开，徐宅围捕行动，正式开始，举家十三口，除反抗处决者外，无一缺少。】
【一刻钟后，行动，结束。】
【翌日，特别行动处秘密处决徐东良，1938年12月3日，爱国人士徐东良一家灭门惨案震惊上海，一时成上海热议。】

（ 时隔一年，再次踏回故土的徐碧城万万想不到，阖家团圆终离散。她驻足在巷口不远处，亲眼目睹徐宅外发生的一切，那再熟悉不过背影，统统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任雨水打在脸上，她也没有流下一滴泪，只是狠狠的攥着胸前的项扣，掩身在黑暗处。）
（ 次日，徐碧城裹着昨夜经雨水浸泡后微干的长风衣，出没在街头。她从卖报孩童的手中买下当日全部报刊，赫然醒目的头条，刺痛双眼。）
（ 一间废旧木屋，风吹雨淋，破烂不堪。徐碧城抱着一沓厚重的报纸，蹲坐在火盆旁，眸光凌厉，闪过一丝恨意。一瞬间，所有报纸化为灰烬，丢进火盆中的还有那条项扣，那是这世间最美的一张相片，一家三口，曾经的幸福之家。就在一夕间，支离破碎。）
（ 徐碧城清晰的记得那张脸，此生不忘。她发誓，此仇必报枉为人。然而，当她再次醒来时，四周都是陌生的。枕边平整的摆放着一封洁白的信封，信封中还夹杂着一张相片。）
（ 念及此信，徐碧城再也无法抑制，泪水打湿书信，花了字体。那是父亲半年前留下的——遗书，更像是早有预感。同时父亲将自己托付给一位叫佟叔的老先生，此后，便改变了徐碧城的一生。）
——
1938年12月6日，徐碧城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更名李小男。

（ 作为李小男重获新生的首次任务就是传递出新的电码本，及时交由代号027手中。）
（ 盛记裁缝铺，四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李小男的顺利交接再一并逮捕。天性敏锐的李小男，一再的确认腕表上的指针，时机不到，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的观望着裁缝铺门口，以及过往的行人。直到一个摊贩的出现，李小男才心生一计，决定冒险一试。她孤身一人上前以买橘子为由，伺机观察裁缝铺内，她始终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紧盯自己，可她不敢张望不敢回头，生怕一不小心使计划败露。）
（ 裁缝铺门口高高挂起几匹新布，红如玫瑰。拎着满满的橘子，李小男正准备朝裁缝铺的方向而去，不曾想迎面而来的车辆毫无预兆的朝自己冲撞过来，一时慌了神。当橘子散落一地时，李小男隐约记得是谁，将她拖起，片刻就昏了过去。）

【前日抓获的硬骨头，也逃不过多日的刑罚，最终吐露了交易地点，当酷刑和高压摧毁了一个人的精神，信仰，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行动处的人皆埋伏隐藏在各处，只待，请君入瓮，靠在墙上弹尽最后一截烟灰，目光扫过每一个可疑的人，耐性渐渐被消磨，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刹和唏嘘尖叫的声音，循声看过去，车旁倒着一个人，有血渍蔓延。这个女人的背影，让我似乎回到那个雨夜，想起和平饭店，绣着兰花的手帕以及，她，一个永远驻足在我记忆里的她。】
【拔腿跑去，蒙着面纱的记忆，在我将她扶起看清她的面容的那一刻，顷刻复苏，冷酷的人世中，那微末的一点，她给我的温暖，将她抱起，怀中人已经陷入昏迷，行动处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有事，三年，上海，我终于找到了她。】
【医院。行动处的这次任务几乎被毁了，只是剩余的人继续监视下，也没有等到来接应的人，病床前，我看着这张在记忆里走过无数次，却又在面对时感到陌生的脸，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 那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怀抱，极其冰冷，冷的刺骨。沉重的眼皮无法睁开，再醒来时已被白色包围。李小男缓缓的挪动正在输液的手，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偏头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那是一张永生不忘的脸，在那个大雨的夜晚，是这张脸打碎了她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按耐住心中熊熊燃起的恨意，迫使自己以最平和的口吻，询问对方。）
：是你——救了我？
（ 李小男以为自己足够强大，然而当与苏三省面对面的时候，她甚至想将其千刀万剐以祭徐家上下。被单被她抓得皱起了角，难以平复的情绪引得伤口疼痛，李小男深知这是一个接近苏三省的绝佳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她突然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一时之下，只好慌乱的站起来，倒映在她眼中的是一个狼狈又无措的我，我看着刚刚醒来的她，是那样的柔弱的，就像是，盛开在洁白里的那一朵兰花，随着时光，镌刻在我的心头，听她的话，似乎对于三年前，在和平饭店第一次的见面，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尽量的遮盖下失望的心情，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我叫苏三省。
【话音刚落，门口紧接着冲进一个人，他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我抱歉的对她点点头，皱着眉与和来人走出了病房门，来人告诉我上峰指示，认为躺在病房中的女人也有接头人的嫌疑，许即刻带回审讯，而仍沉浸在再次遇见的喜悦中的我，此刻却渐渐的冷静下来。】
【回到病房中，面对任务的失败与上峰的诘难，对于带走她，我显得无能为力，而在来人说让她跟着走一趟时，我也只能沉默的跟在身后。】

“ 上级指示，请小姐去核实一些情况，请吧。”
（ 李小男这魅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她阳光，天真，看似不谙世事，这也是她最好的伪装。她，是天生的演员。）
：苏先生，请容我更衣后再随您一同前往。
（ 李小男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点点头后又低头看了看身着的病服，抬眼一笑，暖了人心。得到默许后，李小男紧随其后，一路谨慎小心。时而看看一侧的苏三省，秉着好奇的态度，试探性询问。）
：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有什么事吗？
（ 行动处的一角，石砖砌成的高墙，密不透风。李小男每踏出一步就多一分忐忑，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她心知肚明。苏三省礼貌性的请李小男先行，而走在最前端的李小男神情转变，她盘算着所有事件的概率，细想着如何反转局面，又如何让苏三省放下戒备之心，从而脱身。）

【放慢了步子落后于带路的人，与她并排行走，听到她的询问，我微微侧目看去，她的脸上带着对于未知前路的害怕与紧张，放低了声音，轻声安慰。】
不过是行动处例行问话而已，你不用太紧张。【如果她是无辜的，任务的事情并不需要知道太多，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我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行至转角处，礼貌的让她先行，车便停在不远处，为她打开车门，不多时，便到了行动处的审讯室，这里总是阴郁又压抑，让带路人在外面等着，与她两人单独入内。】

：小男，李小男。
（ 是李小男不是徐碧城，此生再无徐碧城。）
（ 阴冷潮湿的地下审讯室，这里就是特别行动处的审讯室，父亲母亲是不是也曾在这里受过残暴的非人对待。李小男看着一间间铁笼与石墙隔开的审讯室，还有全封闭的暗室，试图掩盖内心的不安。）
（ 苏三醒将李小男引路到其中一间，铁门随之禁闭，还有专人看守。李小男刻意扮成受了惊吓又胆小怕事的样子，审问前苏三醒还打好招呼说要亲自来，其他人也毕恭毕敬的守在一旁。）
“ 别怕，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李小姐，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什么？哦——你说下午？我，我们在附近排练啊。我是电影厂的演员，你现在看看，是不是有点眼熟？
（ 李小男一副松懈的神态，还故意凑近，指着自己的脸比划着给苏三醒看。她眨巴眨巴那双眼，歪着头正等着苏三醒回应，得来的是他身后人一声吼。）
“ 老实点！坐回去！”
：不认识就不认识，凶什么嘛。
（ 李小男撇撇嘴同时观察到苏三醒微妙的表情变化，眼前这个人虽然尽力保持着冷脸，但他眉眼之间存着笑意。）

【嬉皮笑脸的应对，好像是她一贯地乐天派的做法，小男，李小男，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在我记忆里单薄的闺秀，似乎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渐渐的活跃在我的眼中，假装清嗓来掩饰自己的笑声，原来她是个演员？似乎，没什么名气？否则这三年，我怎么会找不到她。】
【身后忽然传来暴呵，惊醒了我的梦，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怒声呵斥，“闭嘴！轮到你来插嘴？！”看向她时，却又掩藏了那一瞬间的暴戾，话音落下，暗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上峰慢慢走进来，目光中带着探寻与不满，立刻起身致礼，上峰摘下手套，拍了拍我的肩头，转而坐在了我的位子上，取代了我的审问位置，我站在此处，心中有些紧张，却也只能遵循上峰的命令。】
李小姐，我失态了。但是也请你，好好配合审讯。

“ 上峰有令，日落前务必审出那个人。”
（ 李小男隐约听见身后人与苏三省的耳语，单苏三省一人，李小男有十足的把握能抽身，而眼下——李小男犹豫了。好在她最拿手的就是表演，看此情形，她不得不出下策方能脱离。）
“ 李小姐，是吧？演员？嗯——可李小姐出现在霞飞路的时机倒是目前为止最吻合的。”
（ 苏三省立于一侧，上峰的审讯手段他是知晓的，此言一出，苏三省暗暗替李小男紧张，同时也等待着李小男给出合理的解释。）
（ 李小男的左手在桌下狠狠的撕扯下右臂的伤，血色渐渐渗透出来。伴随着疼痛，李小男的额间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双唇渐渐泛白，而她依旧乐观的笑着，仿佛一切事本就与她无关。）
：我就是趁着拍戏的空档遛出来转转，反正导演都说休息了嘛
：本来是挺无聊的都准备回去了，呐，正好看小摊上的橘子不错.....呀！我的橘子！
（ 忽然想到那一袋橘子，李小男懊恼极了，皱着眉头嘟起嘴，很是失落的喃喃自语道。）
：还想多买一些好带回去给姐妹们尝尝的。这下好了，全没了……嘶——好痛。
（ 李小男一激动连忙扯着嘴角，右手紧紧的捂着腹部，无意的半挪了个身，将染血的一侧手臂面向对方。额头上的汗越积越多，是真的——痛。）
：疼，好疼。
：苏先生......
（ 苏三省背过身没做回应。见状，李小男从苏三省身后伸手攥住他垂落的手，忍着伤口及心里上的痛，轻声去求他，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救我。苏先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依然如同开始一般的不认真的回应着，只是上峰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但是她的话也的确无懈可击，而作为接头人，她也的确显得并不够资格，青涩又天真，并不像是个老练的乱党分子，上峰显然也觉得与她耗下去索然无味，渐渐失去耐性。】
【只是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声的求助，微微冰凉的手轻轻的握住了我的垂落的指尖，微微一怔，看着上峰的神情和眼角余光的血色，以及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我终于忍不住，回应着，握住了她的手，目色凝重，紧紧的皱眉。】
李小姐不过是个普通人，事发时我也在现场，上峰过多纠缠，恐怕就没意思了。【转身将她打横抱起，致歉的一点头。】
审讯也差不多结束了，李小姐刚刚受了伤，我带她回医院。
【她轻轻的依偎在我的怀中，额上细密的冷汗肉眼可见，一定很疼，心中焦急，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一路匆忙，赶至医院，伤口不可避免的有点撕裂，毕竟她才刚刚受了伤，而且看她紧紧的捂着腹部，好像还有哪里不舒服，医生看过后，才知道，或许是审讯过程过于紧张，引发了她的胃病旧疾。】
【病房中，她看起来苍白又虚弱，真是没想到，前后不过几个小时，竟然又回到了这里，看着她，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
伤口还疼吗？刚刚看你那么轻松，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没想到，竟然紧张到胃痛了。

（ 李小男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只是巧妙的利用了女人的弱势，以及，从她与苏三省短暂的接触中她发觉苏三省对她的异样。李小男甚至至始至终都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明白任务失败，而自己险些步入圈套。）
（ 依旧是毫无温度的怀抱，李小男的戏份结束了，后续只需要苏三省接上。而苏三省能如此义无反顾的把她从审讯室带走，这让李小男对苏三省有了微妙的变化。可即便苏三省只是服从命令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执行者的事实，这注定他们二人之间相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医生...我这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呀？
“ 输液结束再观察一刻钟，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去了。不过，生冷刺激食物要忌，伤口也需要勤换纱布。”
（ 李小男的五官都快扭在了一起，加之身体的不适，胃和伤口都在隐隐作痛，说话的力气自然不如之前。李小男半撑着身，偏过头，带着委屈的模样，应声道。）
：我...起初...我是不怕的，不就是问问话嘛，我回答就是了啊。
：可后来那个人一来，我吓都要吓死了，整张脸都阴沉沉的，好可怕！
（ 瘪着嘴的李小男仍不忘夸张的比划着，转头对上苏三省的视线时，才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安静不到两分钟又道。）
：啊！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啦。
：要不是你及时送我到医院，我可能真的要痛死在你们那个黑不隆咚的地方了呢。
：哦对了！刚刚听他们都叫你，苏队长？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该叫你苏队长呀？还是苏先生好呢？
（ 李小男坐在床上输着液也不安分，动不动就比划几下，还摆着手指认真的思考关于苏三省的称呼问题。同时，这也让苏三省放下了戒备和警惕，不能说彻底，但最起码目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