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幻
秋艾

［TR／HG］烟蝴蝶
冬天的天空就像是被树胶粘起来了似的，颓废的烟灰色当中还带着一点点透明的质感。一月的湖水平静如光滑的三棱镜，但其根本无法倒映出任何东西，更不要说在微乎其微的光照之下波光粼粼了。站在岸边看，脆弱的阳光恰好可以就着浑浊不堪的青绿色海水用大拇指的第二个关节碾碎。往海面上看，唯一能看到的是肮脏的污水和黑色的水藻，构成了一副印象派的画作，残酷而真实如刚刚从海岸线升起来的太阳。轰鸣如噪音的汽笛声越来越响，睡意朦胧的渔夫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即将从远处靠近，便急忙收拾起打渔工具然后驾着渔船远离了这片狭小的海域。那是一艘艘做工精良坚固如巴黎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一般的商船，船上的旗帜是东印度公司的标识。连绵的黑烟蔓延了数十米，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的尽头，整片天空都被乌云笼罩着，颇有1853年佩里开着冒黑烟的船闯入江户湾[注1]的宏伟架势。汤姆.里德尔站在码头，先是将被风吹乱的黑发拢到耳后，然后像是为了打起精神般深吸了一口气。他眺望着逐渐靠岸的商船，摸了摸口袋确认自己没有将用以支付商品的钱财遗忘在家中。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而商船也靠岸了。他看到几个面部粗犷却英俊的大约四十岁的男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配合着把一个个外部涂着沥青、贴着皮革、戳上东印度公司商标的木箱从船上搬下来，他再次屛住呼吸，生怕这些工人因为不仔细而出了什么差错。汤姆.里德尔远远地向他们喊了一句“小心点”，而一个留着红头发的鼻子高挺而长的男人在听到后立即转过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声“死犹太佬”，但还是扬起嘴角露出他最习以为常也是最能让人信服的假笑，主动向那些工人们走去，向他们轻声道谢并鞠了一个弧度很小的躬。尽管知道这么做也无法减少他所需要支付的钱财，但在他人眼中建立起和善亲切的形象已经成了他想改也改不掉的习惯。汤姆.里德尔盯着那些安安稳稳放在码头上的箱子，仔细确认数量和种类没有出错之后，将口袋里放着的钞票略带不情愿地交给了那个神色傲慢且倦怠的工人。在他们转过身回到船上的时候，他出于科学家和商人特有的谨慎再次检查了一遍货物——164磅一箱的鸦片用长方形木箱装着，36磅一箱的则用正方形木箱装着。箱子上画着红色圆圈的是东印度公司生产的孟加拉鸦片，画着白色圆圈的是印度的马尔瓦鸦片，画着黑色圆圈的则是运费最为昂贵的波斯鸦片。土耳其鸦片则因为客户的反馈极差[注2]导致了他选择不进货。汤姆.里德尔朝着站在不远处的他提前雇来搬运货物的几个中国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过来工作了。看着一箱箱鸦片被搬运上马车，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浮现出一种如同在早上喝了一杯清茶般的快乐，单纯、微小、简单，毫无其他复杂的成分混在其中，像成分单一的蒸馏水一般。净重1瑟尔的快乐[注3]。他像梦游者似的登上马车又命令马夫将鸦片送回他的住处，同时开始想象林则徐当年在广州进行禁烟运动的场景。上万吨鸦片在拌着烟土和桐油的火焰中化为灰烟，使鸦片的价格如同海浪和热潮般来回浮动，使在场的中国人误以为希望与光明再次降临，使前来参观的外国商人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中国的国门很快就被英国用枪与炮强行轰开了，容不得丝毫反抗和翻盘的余地。这时欧洲人才恍然醒悟——马可.波罗在书中所描述的那个神秘美丽且富饶的东方乐园，根本就是一块可以任人割宰且无力还手的肥肉。这个所谓的“黄金铺满地”的地方空有天朝上国的美梦，可笑得宛如从西边升起的太阳。鸦片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根深固蒂连大部分鸦片贩子都无法想象。那封寄给维多利亚女王的带着幻想和狂妄色彩的信[注4]，怕是早已被时间的洪流吞没了。
汤姆.里德尔本是做茶叶生意的，后来发现自己整日摸爬打滚也毫无收益，便怀着碰碰运气的心态选择了跻身鸦片贩子的行列。自从《南京条约》签署后，英国人之间掀起了鸦片交易的热潮，亦如当年的欧洲人无论处在哪个阶层都怀着难以理解的激情狂热地投入到了奴隶贩卖的潮流当中。他原本打算在香港做生意，结果却因为发现那里的竞争太激烈而害怕赔本，最终选择了在浙江一带扎根。内陆地区的鸦片可以卖得更贵，但为了省下运输费用，他在再三思量后决定在沿海城市一带贩卖鸦片。为了节省下请翻译的费用，他甚至花了三个月自学了中文。尽管发言听起来相当奇怪，不过和人进行基本的交流已经毫无障碍了。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汤姆.里德尔实行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省钱的方式。尽管台湾是运输最为方便的地方，但那里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便放弃了在那里做生意的想法。日本人总是乐于担任中转商的丑角，但他们身上带着一种毒蛇般特有的精明和贪婪，使自诩狡诈无比的英国商人在与他们做生意时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与他怀着相同想法的鸦片贩子自然不少——他才刚刚来到宁波不过三个月之久，街上就已经林立着大大小小的烟馆和烟窑了。害怕被同行抢生意又不肯与人合作的他，经过一宿的考虑之后决定将市场转移到北京。那是个相当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