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刚将热闹归还给世界,街道上万家灯火,霓虹绚烂,手冢行走在风中,周围熙熙攘攘。
手机铃声想起,带一点惊奇——
“哥?”
里头笑两声:“听声音像是在酒吧?”
“没有,训练刚结束,在路上。”
“这几天把手头的事放一放,本大爷回来后给你补英语。”
手冢敏锐地捕捉到言外之意:“放假了?”
迹部顿笑:“本大爷倒是想啊,可还得再忙一个月。”
手冢的热情被冷却:“这样啊。”
“有没有想本大爷?”
“没有,”手冢换只手拿手机。
迹部笑得厉害:“你最近一视频就走开,是不是怕本大爷嘲笑你满脸的青春痘?”
“没有满脸,就一颗,在脑门上。”
“别去挤,容易留疤。”
“没你那癖好。”
“妈妈说你近视了。”
“嗯。”
“本大爷都还没有得见你戴眼镜的样子。”
手冢低声道:“还蛮帅的。”
“哈?”
声音更低:“班上的女生都这样说。”
迹部问他:“侑士也戴眼镜,你看他帅吗?”
“还好。”
“和本大爷比呢?”
“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你要是这几天都乖乖在十点前按时睡觉,本大爷下周就回来。”
手冢顷刻间欣喜若狂:“真的?”
“骗你干嘛?本大爷票都买好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
“破学校非要临时搞什么庆功宴,本大爷不去不行。”
“大学生网球联赛?”
久久:“嗯。”
手冢顿足:“哥,我当上了网球部的部长。”
又道:“我会成为青学的支柱,”
青学最好的成绩是迹部带领的那一届,全国亚军。
你的辉煌,我来续写。
“拿下全国冠军。”
迹部哼笑:“个子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我现在一米七九,昨天我拿尺子量过门框上的线,比你十五时高四厘米。”
“你是趁本大爷离开后去做的拉长手术么?”
手冢一时找不到要说的,只是听着迹部淡淡的玩笑,莫名感到心安。
“没有,就这样长的。”
“长到一米八五差不多就得了,不然以后本大爷得仰着头和你说话,好累。”
手冢想了想:“我可以蹲下来,蹲一辈子。”
“傻瓜,等你先突破一米八再说吧。本大爷还有事,晚安。”
“哥……”
“怎么了?”
“晚安。”
见手冢装好手机,不二面露惊奇,冲他笑道:“原来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没想到手冢君在外面偷偷交了女朋友后,讲起电话来,整个人都变得好温柔。”
手冢稍作停顿:“是我哥。”
“这样啊,抱歉,误会了。”不二摊平眉头,走了两步,又转过头问,“手冢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手冢一路不语,临近家门口才朝不二微微摇头,角度极小,好似没有。
“我到了,你回去时多加小心。”
不二察觉到那微小的弧度,如沐阳光雨露,刹那间在心里开出一朵花:“嗯,明天见。”
洗完澡,手冢照例坐在床上看书,奈惠端夜宵进来,竟听见儿子低沉地哼着歌。
“什么事这么开心?”
手冢合上书:“哥说他下周回来。”
奈惠怨笑道:“景吾这孩子,还让我们守口如瓶,结果他自己先兜不住秘密。”
手冢叫住她:“妈,往后几天不用做夜宵了,我会按时睡觉。”
怀着某种诧异,奈惠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手冢只管摇头,其他的不肯述说半句。
“那就好,晚安。”
平躺在床,被子成了摆设,手冢戴上耳机,缓缓闭眼。这些年,与迹部的通话录音他都保存着,连同迹部发送来的照片、视频,专门储存在电脑磁盘里,屯成一个美好的秘密,手冢从不肯向别人炫耀,只在夜深人静时同自己分享。
听迹部的声音入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如同抽烟多年,突然戒掉反而会要人命。手冢无法拒绝迹部的声音,他简直怀疑那声音里掺了毒药,随时间浸入他的生命,渐渐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假如割舍掉,只会衍生出无尽的痛苦。
这份情感,被他解读为过度依赖。
和别的孩子不同,从小到大,手冢崇拜过许多人,最崇拜的是迹部。他的哥哥,行走在人群之中,仿佛太阳的化身,总是万众瞩目,并用自身定义了完美,但凡风过,往往有蔷薇盛开。这样一个孤傲的人,却常在他面前放下架子,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原则,愿意把底线拱手相让,竭尽全力为他营造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手冢是在这样的庇护下长大的,他不算花朵,迹部却是温室,惬意到足以将崇拜转化成依赖,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手冢。别人都说他自立自强,可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面对迹部,他唯一剩下的,只有依赖。
正如迹部所说,能成为他的弟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这事不能奢望,只能祈祷。
荏苒间,他已长为成熟的少年,儿时的你追我赶演化成两小无猜最美的记忆,偶尔回想,依然随时能在心底燃起一把疯狂。
迹部只说下周回来,没讲具体哪一天,手冢也不善于软磨硬泡,当他不经意回头望见倚在房间门口的迹部时,惊讶总归多于兴奋。
“让本大爷看看,长了多少。”迹部低笑着,趁他失神,大步上前用手在他头上来回比划,“刚好打齐本大爷的下巴。”
未等手冢回话,迹部又端详起他的眼镜,面色些许沉重。
“我脸上怎么了吗?”
迹部把手放在他的发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以前想要摸你的头,只要伸手就好,现在得抬高手臂了。”
手冢欠下身子去,弯成八、九岁的模样。
迹部一怔,笑道:“换双鞋,刚和侑士约好,出去吃饭。”
奈惠告诉迹部,国光打小性格就孤僻,没什么朋友,自从你走后,除了必要的亲友聚会和网球训练,几乎都是窝在家里,同当初的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比起左邻右舍羡艳的赞美,我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自由自在,毕竟那时最离经叛道的你都已经来过了,国光再学坏,也跳不过这个圈。可是没有,他很安静,这种安静令大家感到担忧,甚至后怕,因为不知道这座活火山什么时候会喷发,炸裂后又能将自己伤到何种程度。
“景吾,我们很害怕,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迹部叫住正在穿鞋的手冢:“今天的训练,都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