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云华山,鸟禽走兽数以千计,但扎作一堆,也就数得出两个活人,其一便是这云渡之,这其二便是云渡之的师兄段沉霜。
沉霜,沉霜,这名儿取得倒是沉静,可这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云渡之一想起这师兄就头疼得不行。
云渡之入山入得晚,对师父的记忆不过是幼年时期被这老头儿用一只长得乖巧的小狐狸坑回了山,从此断了尘缘。
云渡之的师父厉害是厉害,这天下修士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尊主,尊主师父见云渡之年幼,对他颇为宠爱,只是这宠爱来不及陪着云渡之长大,他老人家便飞升上界,扔下云渡之和他师兄顾沉霜。
彼时段沉霜已是翩翩少年郎,而云渡之还是个*****的小屁孩。且不论段沉霜这真实岁数,光这表面上的差距,他俩都隔了十万八千里深的代沟。
偏生云渡之年幼时期识人不清,只晓得自己的师兄清绝出尘,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看,于是便默认了此人应当是君子端方。
大家都晓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段沉霜除了长得清绝出尘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地方能跟这四个字儿扯上关系。段沉霜对于“天上掉下个小师弟”这事儿接受良好,并不嫌弃这个师弟,甚至很喜欢云渡之,毕竟云渡之是这唯一一个任段沉霜怎么折腾,都不会翻脸不认人的好小孩儿。
在云渡之的记忆中,段沉霜是根不折不扣的棒槌。这云华山上的活物都被段沉霜折腾过一回,所以咱们段师兄并不是云渡之初见之时认为的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段沉霜只是单纯的猫嫌狗厌。
可怜云渡之自小被自家师兄诓着做了很多蠢事,还天真的以为这是师兄给自己的历练。等到云渡之长大了些,本以为段沉霜会收敛些,同他正常交流,可谁知道段沉霜这混账玩意儿竟然将云华山丢给他,自己下山游历人间了。
云华山能有些什么繁忙事物?还不是些山林精怪之间的邻里矛盾,再加上段沉霜时不时传个信回来,要云渡之去人间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段沉霜是个表里不一的,云渡之倒是在这些事物中越长越冷清,世间种种热烈都会在他面前止步,百年时光转瞬即逝,最终他眼底什么都没剩下。
段沉霜要他守住云华山,他守便是;段沉霜要他去人间收拾烂摊子他也从不多言,顶多是在心中默默记上一笔,等师兄回山在一并清算。
他也不晓得自己这是为什么,追寻大道倒成了他唯一的念想,只是他在空荡荡的山头上偶尔也会感到有些寂寥。
后来云华山上雪落雪融,段沉霜还是没有回来,云渡之修行小有成就,段沉霜仍没有回来。云渡之等乏了,便在云华山上找了处山洞,闭了关,春去秋来,一闭就是三百多年。
经年的寂寥早在时光中消磨殆尽,云渡之本以为自己对段沉霜再无甚波澜,只是没想到这一出关,一封带着霜雪气息的信就落到了自己的洞口,信上的雪花印还透着冷冷的寒意,正是这混账段沉霜的手笔。
段沉霜这混账玩意儿这些年在人间混得是愈发能耐,三百多年不曾回过山不说,竟然还将师门宝物功德玉佩随手赠人,说是欠了那家人的恩情,一时身上无以为报,只得将玉佩送出,三十年后再由云渡之取回去。
云渡之平平静静地读完信,表面上没什么怒色,只是目光比天池山上的积雪还要冻人,吓得前来侍奉云渡之的两只小花妖瑟瑟发抖。
云渡之本想烧了这信解气,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好他个段沉霜,这封信分明是三十年前写好的,还算准了他出关的时日才送来。
云渡之憋了一肚子火,信也不打算烧了,他好好地将信收好。三百多年了,也是时候和段沉霜算算这些账了。
师门的东西要取回来,段沉霜也得滚回来。